青樱不知自己的话是否劝动了皇帝,但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并未急着议亲事,在饱览了齐鲁风光后,于德州乘船回京。
龙船在前,接着是太后的翟凤大船和皇后的青雀舫,青樱所乘的彩船紧随其后,再往后便是慧贵妃与其余妃嫔的彩船了。
自登舟起,皇后便称病不出,连慧贵妃的探视也免了。而慧贵妃吃了几次闭门羹,也只说晕船,不再往别处去。因此,众妃嫔中,便是由青樱约束着,晨昏带了去向太后请安,而后在皇后的青雀舫外略站一站,就各自散了。
宫中嫔妃多出身八旗,久在京中,不得见此水上盛景,都颇为新奇地站在船上观景。前世回程时,因皇后的崩逝,青樱未有赏景的心情,今生却是可以细细品味了。
望着两岸的轻红薄绿,意欢的心情也有几分明快:“前几日在行宫,太后几乎每日都要叫我去。其实侍奉太后也不算什么,我只是怕她说起恒媞长公主的事。皇上也不肯听咱们的劝,若真任由长公主许嫁科尔沁,我又不忍心。真真是左右为难。”
青樱道:“可不是吗。咱们都是做额娘的,叫谁舍下自己的女儿,都是罪过。其实这些事皇上心中自有决断,太后是关心则乱了——自然,此事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今皇上也不提了,看来已有了主意,只盼着不要让太后失望才好啊!”
青樱没有接话,在皇帝心中,科尔沁部做他的女婿,自是比妹婿要好的。皇后又松了口,他更没有什么顾忌了。但到底结局如何,还要看他对璟瑟的疼爱究竟有多少了。
一路顺风,不过十几日便回了京城。
饶是如此,下船脚踏实地时,青樱仍有些恍惚,仿佛经年隔世。直到看见带着遗留在紫禁城的嫔妃们迎接圣驾的慎妃,青樱才觉得脚落到了实处。
舟车劳顿,皇帝也没有心思与众人多说,只照例夸赞了慎妃几句,将沿途官员奉上的新奇玩意儿先赐予她一份,便命众妃各自回宫歇息,自己则是陪着太后回了慈宁宫。
如此歇息几日后,皇帝恢复了早朝,在一日朝会上,科尔沁部再提求娶一事时当众宣布,令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尚皇三女,并封三公主为固伦和敬公主,婚期就定在十月。更于京师修建公主府,以皇后多病为由,特许和敬公主长留京中,侍奉皇后左右。
历来满蒙联姻,公主多是随夫在蒙古居住。皇帝既要为和敬公主破例,除了搬出皇后这个理由外,更令额驸担任要职,以示公主留京乃是恩宠,并非冷落。
色布腾巴勒珠尔自幼在宫中读书,对京中生活还算熟悉,且他只是达尔罕亲王的第三子,又自幼离家,不如上头的哥哥与其父亲近。此番尚主,皇帝许下的莫大好处,足以平息他对故土的思念了。
对此,皇后自是喜不自胜,连着孱弱的病体也有了力气,欢天喜地地为和敬公主准备婚仪。
而太后听闻此事,却是久久不言。原本色布腾巴勒珠尔是个不错的人选,既出身高贵,又知根知底,更得皇帝信任。但太后实在难以舍下幼女,反将这样好的女婿拱手让了他人。
不过太后到底是太后,很快也想开了,亲自挑了理藩院侍郎宗正为婿。亦请皇帝下旨,封恒媞为固伦柔淑长公主,婚期定在次年三月。
说起来,长公主为长辈,自是该先嫁的。但和敬公主的婚期,却是皇后一力请求的,说是公主已有十七岁,不能再误佳期。皇帝清楚她的身子,也不愿爱女因母丧耽误了,因此便允准了。
好在一应陪嫁的珍宝、奴仆等已是早早备下的,要操办起来也不费事。如此,皇后便提起精神,一心打点起和敬公主出嫁事宜。
这些事都与青樱无甚关系,有皇后在,青樱每日只照顾孩子、陪伴皇帝就是了。偶尔不用伴驾时,也不过是与意欢消磨时光,仿佛两耳不闻宫中事。
直到和敬公主出嫁后,到了九阿哥的冥诞这日,皇后雷厉风行地罗列了慧贵妃的罪证,她才发觉,竟是乾隆十三年的冬月了。距前世皇后的死期,已过了十月之久。
事情来得很是突然,无论事实如何,皇帝对九阿哥的薨逝都显得很是伤心,到了冥诞这日自是要祭奠一番的。因此吩咐了内务府准备祭祀之物,欲与皇后一同怀念“爱子”。
起初皇后也好好的,还曾劝慰皇帝不要过于伤感。谁料祭礼一过,皇后竟拿出了厚厚一叠字纸呈给皇帝,皇帝一看,上头写的尽是慧贵妃的罪证,包括设计皇后早产、以天花痘毒谋害九阿哥之事。
事发突然,皇帝尚来不及唤慧贵妃来一问,皇后已将人证物证皆呈了上来,桩桩件件不容抵赖。更有太医言说,若非早产,九阿哥的身体不会如此脆弱,皇后仔细,才将九阿哥调养得刚有起色,却被一场天花夺了性命。
皇帝闻言大怒,登时也不顾慧贵妃和高斌的体面了,命人去其封号名位,囚禁于咸福宫,只待进一步查证。
就如青樱想的那般,九阿哥若活着,皇帝未必会疼爱。但九阿哥已薨逝,太医又将他的痴傻都归于高曦月所设计的早产,皇帝岂有不恨的?他只怕还想着,若没有此节,九阿哥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健康聪慧的嫡子。
而如今,一切的一切,都被高曦月毁了。
比起皇帝的震怒,皇后心中只有大仇得报的痛快,衔一抹畅快的笑,在咸福宫的门口,看着皇帝派去的人收走高曦月的贵妃服饰,连封妃的册宝也不能留。
往日气势辉煌的咸福宫,如今却只传来孔雀的惊叫。人散去,那股气势也尽显颓唐,红墙金瓦霎时蒙尘。而高曦月却没有求饶,与皇后隔门相望,竟毫无畏惧之色。末了甚至露出一抹笑来,惊得皇后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