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老天爷啊!”
王婶终于确认了,激动得浑身都在抖,眼眶瞬间就红了,也不知是喜是惊还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
“真是小天心!当年那个小乞儿……不,不,是仙子!是仙子回来了!”
她语无伦次,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拜见仙子!拜见仙长、佛陀!”
王婶这一跪,如同一个信号,其他几位妇人如梦初醒,也慌忙不迭地跟着跪倒在地,连带着几个懵懂的小孩子也被强拉着跪下。
一时间村口跪倒一片,口中念念叨叨都是“仙子”、“仙长”、“保佑”之类的词,态度恭敬到了极点,甚至带着惶恐。
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妇人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滑倒,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和滑稽。
伏月摇着扇子,看着眼前这跪拜的场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满是漠然:
“呵,愚昧。”
南风则微微蹙眉,双手合十,温声道:
“诸位施主不必如此,贫僧当不起这一声佛陀,快快请起。”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慌乱的人群稍稍平静了些,但那份敬畏却丝毫未减。
天心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婶,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那个偷偷塞给她窝头、让她感受到一丝人间温暖的妇人,如今却如此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
她快步上前,伸手将王婶搀扶起来:
“王婶,快起来,不必如此。”
她的手触碰到王婶粗糙的手腕,王婶像是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激动地反握住天心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好孩子……不,仙子……你能回来看看,真好,真好!仙子可曾有我儿田秋的消息?”
天心微愣,继而笑容明媚:“王婶别担心,他很好。”
“好好好!好就好!快,快请进村!到家去坐坐!” 她语无伦次,连忙招呼着其他还跪着的妇人,“快!都起来!别挡着仙子的路!快回去告诉大伙儿,天心仙子回来了!带着两位仙长回来了!”
妇人们这才诚惶诚恐地起身,一边敬畏地偷瞄着三人,一边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跑去报信。
整个巨柳村瞬间被这个消息点燃了。
天心走进村口时,一阵微风拂过,不知从哪里卷来一片花瓣,飘飘扬扬地飞进了村里。
天心任由王婶激动地拉着自己的手,目光却越过她,再次投向村中心那棵沉默的巨柳。
巨柳依旧,故人却已面目全非。
那些幼年的冷眼与排挤,似乎都随着这声“仙子”的称呼,化作了遥远的尘埃。
多年前升仙大会悄悄回来过后,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成想,世事难料,竟是再次踏入了这片故土。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步,随着王婶,踏入了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土。
伏月和南风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伏月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凡俗村落,眼底深处却藏着对天心过往的探究。
他出身修仙世家,从不知凡人是如何一步步走上仙途的。
南风则步履从容,赤足踏过村口的泥土,金铃无声,目光悲悯地扫过这因“仙人”降临而骤然喧嚣起来的平凡人间。
巨柳巨大的树冠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天心见到了村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村长了。
与村长和几位村中老人一番虚与委蛇的寒暄后,天心心中那点微弱的故土情结也消耗殆尽。
果然,物是人非。
当年那位还算公正的老村长早已作古,如今这位眼神浑浊、言语间满是算计,让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应酬。
她婉拒了村长“腾出自家最好厢房”的提议,径直带着南风走向村落边缘,那座属于她童年记忆的、低矮孤零的小土屋。
小屋比记忆中更加破败。
没有院子,没有厨房,只有四壁徒然和一张嘎吱作响的木板床。
灰尘在从破窗纸透进来的光线里飞舞。
天心站在门口,侧身让开,对身后两位高大的“门神”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不怀好意:
“喏,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我家就这么大,一览无余。”
她目光先转向南风,带着点安抚的笑意。
“南风是苦修之人,清心寡欲,想必没什么讲究。待会儿我找块木板给你搭个地铺,凑合凑合。”
接着,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伏月:
“至于伏师兄嘛……”
她摩挲着下巴,笑容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您这通身的气派,这讲究的品味,这小破屋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依我看,还是去迎仙城那缥缈楼住着舒服,那儿的床又大又软,还有美人儿唱曲儿呢~”
“嗯,好。”
伏月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应了声,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嗯?!” 天心满脸错愕。
她本已准备好迎接伏月死皮赖脸的纠缠,甚至想好了十几种赶人的说辞,万万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反倒给她整不会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伏月看着天心那双因惊讶而瞪圆的杏眼,唇角微扬。
他优雅地抬起手中的玉骨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意盈盈的狐狸眼,眸底深处紫光流转。
他微微倾身,凑近天心,压低了声音,那轻柔的语调像羽毛搔过耳廓:“我说,好。”
咦~天心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妖孽又在搞什么鬼?!
“那、那行!你走吧!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天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推他,试图把这个突然变得诡异的家伙推出门外。
伏月顺着她的力道退到门外,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定身形,紫袍在微风中轻拂,那双狐狸眼却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小屋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墙的尺寸、土地的边界,甚至远处几棵树的距离,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折扇轻摇,对着天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心妹妹,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