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台无言以对,紧抿住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如月坐回去,这才捧过藤子手中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姜老夫人坐在那,随着李如月对百官咄咄逼人的施压,她的精气神好像被一点一点抽去,其实在宋贵妃当日在场这件事被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输了。
但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轻的敌人不仅仅懂得蛊惑人心、把握时机,更拥有超乎寻常的思辨能力,可以从法从礼乃至于理的层面,将这些平日里玩笔杆子、耍嘴皮子的文官们,都怼的无言以对,各个理亏。
实际上,他们从来都是理亏的。
只不过李延没有与他们辩论的能力,更没有迎面而上你死我活的魄力。
他没有将时机、谋略与皇权结合,从而把皇权发挥到极致。
但一直以来,姜老夫人却将时机、谋略、霸道相结合,死死压制住了他。
“沈大人说的对,朝堂之事,我不该置喙,孙公公。”
李如月侧眸,孙福通上前:“哎,奴才在。”
“劳孙公公带沈大人和御史台的诸位大人去养心殿吧,他们的失职该怎么罚,父皇自有定夺。”
孙福通垂首应声,上去示意:“诸位大人,请吧。”
李如月瞧着沈公台铁青的脸色,幽幽叹息:“不好意思啊,诸位大人,我不过是跟大人们论个理,但是沈大人到底认真负责,公事公办,想给诸位大人论个罪,这确实就不是如月能理论的了,请诸位大人去见父皇吧。”
到最后,李如月还不忘挑拨离间一把。
字里行间无非在说:我刚才不过是骂你们几句,沈公台要是不多嘴的话,我也不会让你们去见父皇的。
既然他多了嘴,那这事儿就办了吧。
养心殿也不远。
沈公台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既不敢看御史台的众人,也不敢回头看姜老夫人,他此刻生怕姜老夫人把信息错漏的罪也归在他的头上。
他低着头,跟在御史台众人身后,往养心殿去了。
这么一拨人被送去养心殿,那和送去刑场没有区别。
剩下的大臣们骨头里那最后一丁点萤火,也随着他们这一走,被彻底踩灭了。
沈公台一走,李如月瞥了藤子一眼,藤子会意:“公主,您该喝药了。”
藤子故意很大声。
李如月扶着他的手起身:“诸位稍候,如月喝了药就来。”
李如月绕到后殿,孙福通刚好送完人回来,他没亲自把人送去养心殿,派了别人去送,看见李如月在后殿,忙跑过来。
李如月吩咐:“让魏泰封锁宫门,除了你的人谁也不准往外放,即刻,马上!”
孙福通立刻去办,李如月又吩咐藤子:“让皇兄即刻出宫去见郑大人,吩咐他将郑夫人的灵柩抢出来,送到太极殿,就摆在百官面前,不要给他们任何从中作梗的机会,顺便把当日郑夫人身边的那些嬷嬷、侍女,都带进来!”
如李如月所料,她前脚刚去‘喝药’,姜老夫人就看向郁擎,示意他出宫去。
好在孙福通养的传信太监都是个子矮,身子轻,跑起来像飞一样的小太监。
他们先郁擎一步把消息传达给了魏泰,魏泰封锁了宫门。
李如月从后殿出来,落座,笑着看姜老夫人:“让老夫人久等了,唉,前些日子遭一位叫朱蕴柔的姑姑行刺,伤了骨头,所以一直在吃药。老夫人认识朱姑姑吗?”
姜老夫人原本冰冷的脸色忽然紧绷,她知道郑夫人派朱蕴柔刺杀的事情,不过朱满、朱富都已经死了,她料定朱姑姑一定也不会活着了。
活着也没什么用,她一人之言,算不得证据。
只是她不知道,朱姑姑用以刺杀的那只方弩,早就被宋显过目,确凿无疑了。
“不认得,想来公主往日伶牙俐齿,得罪了什么人吧。”
姜老夫人神色松弛下来,不以为然的低头整理衣袖。
李如月点点头,与她闲话家常一般道:“现在世道是变了,做公主的一句话得罪了人,人家就敢来拿公主的命。当年嘉靖皇帝被宫女谋杀,我以为是个传说呢,如今看来呀,人心不古,敢欺天灭祖的人变多了。”
姜老夫人没再继续这话题,她量着郁擎出宫回家坐镇,只要不出别的事,等宋显回来,哪怕只是挽回了孙子的心,郑夫人死的也值了。
于是她缓缓起身:“今日之事,是老身冲动了,媳妇死的突然,老身未免一时热血上头,这才听信了他们的话,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她准备走了。
轻飘飘一句热血上头就要把那么大的指控化作一场轻描淡写的误会。
真是被惯坏了。
“不急。”李如月道:“我就知道老夫人是受人蛊惑,只是到底什么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挑唆老夫人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事儿得弄清楚,否则日后老夫人还要因为这些人吃大亏呢。”
姜老夫人的脚步略顿了顿,并没有就此被她拦住。
只道:“公主想要查就查,不过老身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不能一直在此作陪,查出什么眉目了,公主派人告诉老身一声便是,老身定然对她们严惩不贷。”
姜老夫人言罢转身想走,刚扭头,就看到了阴沉着脸往回走的郁擎。
他没能出宫。
郁擎低语了几句,姜老夫人大惊,回头:“公主为何要封锁宫门?!意欲何为?!”
李如月轻笑:“老夫人言重了,我哪有什么权力封锁宫门?”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后殿传来了太监尖声高呼。
李如月起身,退到一边。
李延慢悠悠从后殿走来。
“是朕让魏泰封锁宫门。老夫人说郑夫人乃大公主因私愤而虐杀,此事若不分明,我皇家的颜面、声誉何存?大公主的名声被你们这样轻易污了去,若消息走漏出去流言四起,又怎么收拾?”
李延坐下,拉过李如月坐在自己身旁,搂着她的肩膀,看向底下跪着的众臣。
“还有你们!你们叫嚣着什么国体荡然,朝纲崩坏,闹到了朕门上来,不给朕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谁都别想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