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石合起帛书，感觉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恍惚间仿佛看到无数阵亡将士的面容在雪中浮现。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都化作了战报上冰冷的名字和轻描淡写的数字。
李牧上前拿起帛书，看过后，长叹一口气，走到林石身后，低声道：“大王节哀。将士们英勇作战，马革裹尸，为的就是让赵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让赵国百姓安居乐业。大王一定要振作精神，完成统一各国的大业，只有这样，才能告慰逝去的英灵们。”
林石回头，笑容略带苦涩：“大将军放心，朕明白。朕只是在想，要完成统一大业，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人…不说这个了。大将军，现在龙城被毁，意味着河套地区已被我们彻底占领。你认为，秦国方面得知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李牧早有准备，他走到沙盘前，拿起竹节说道：“回大王，本来我们和秦国在狼孟榆次一带，和洛林阳曲一带是对峙之势。随着河套的攻占，现在从地理上来看，秦国已被我三面包围。如果我军拥有足够的兵力，完全可以从三面同时向秦国腹地进攻。”
“届时秦国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很能被一战击溃。所以，如果臣站在秦国朝廷的角度，一定会想方设法打破这个变被动局面。”
林石道：“大将军说得很对，那如果将军身在秦国一方，会如何设法破局？“
李牧道：“首先是北面，北面是辽阔的河套草原。秦军想要在这里对我军展开攻击，就需要建立强大的骑兵部队。但就目前来讲，秦军骑兵的数量和战力都无法和我军匹敌，所以臣会在北面筑城，采取守势。”
“很好，那东面和南面呢？“
“东面上党地区，我军虽然已经占领了狼孟至榆次的部分城池，但是若再向西发展，就要面对易守难攻的山地。所以，秦军只要在上党地区做好防御，我军虽然精锐，但短时间内想要有大的进展绝非易事。”
“再者，上党多山地，耕地贫瘠，粮食产量少。我军若师攻打上党，当年王翦攻打井陉面临的粮运困难问题，就要转到我军头上了。所以就秦国方面，上党地区一时无虞，只需遣一良将防守即可。“
林石道：“那照将军所说，虽然我们对秦国形成了包围，但是想要彻底打下它，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李牧摇头：“非也。秦国身处关中腹地，地势高峻，易守难攻。这也是六国合纵虽然多次打败秦军，但不能灭亡秦国的关键所在。现在我赵国虽然国力雄厚，军队比六国联军更加精锐，但是要攻打秦国本土，地形依旧是绕不过的难题。
大王当时曾剖析过商君变法，商君变法把秦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车。这个国家的所有一切都是围绕战争运作的，一旦没有了战争，他就会被自己的制度拖死。
臣仔细研究过后，深以大王所说为然。关中的地势虽然易守难攻，但是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函谷关保护秦国的同时，也可能会反过来把秦国人困死在里面。“
林石有些明白过来了：“也就是说，虽然打下了河套，但现在咱们和秦国依旧是对峙形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牧放下竹节，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没错，这就是大王所说的，战略相持阶段。就治国能力来说，嬴政不如大王。就物产丰富来讲，关中不如中原。所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阶段越长对咱们越有利。“
林石心中暗赞，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自己虽然一直秉持持久战的原则，但是一遇到具体问题思维就被局限了。
而李牧随是学习者，却能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把所学和目前的整体形势结合起来，这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思维。
见李牧说完，眉头见还隐隐有些忧虑，林石问道：“将军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没说？“
李牧微微点头：“臣在想一个人。“
“哦，何人？“
“秦孝公。“
“什么意思？“
“当年秦孝公面临的局势比今天秦国的局势更加严峻，但他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魄力，力排众议支持商君变法，才有了今天的秦国。“
林石似乎有些明白了：“大将军是说，秦国现在面临的困境，说不定会成为秦国变革的动力？“
李牧放下茶杯：“正是如此。此前王翦李斯等人已在秦国提议过变法，只是国内太多贵族反对，变法也就不了了之。现今，秦国依然没有退路，臣担心，这反而会让嬴政下定决心，变法图强。“
李汨和范用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赵国的变法不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嬴政真的想学，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大王，父亲所说倒不是没有可能，咱们是不是得采取些措施，以防秦国把咱们的新法都学了去。“李汨急道。
林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必，一切照旧就行。“
“为什么，他嬴政被逼急了说不定真会有样学样…“
“因为大王在治国上有绝对信心！“李牧打断儿子的话。
林石笑了，他正是这样想的。
他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和科学思想，要是再输给一个封建头子，那还不如一头去撞死算了。
“所以咱们现阶段要做的，第一、做好各地的防御。第二、密切关注秦国国内的动向，防范敌人狗急跳墙。”
“是，大王。”
“李汨，给司马同回信，如果条件允许，大军归来后即刻回邯郸休养，代郡的军务还是由他暂代。”
“明白，大王。”
天气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两天后天气转晴。收到林石命令，严聚等人把重伤员安置好，然后带上头曼等匈奴贵族，返回邯郸向林石献俘。
大军从代郡南下，沿呼池水出太行山。在灵寿歇了一晚，翌日渡过呼池水继续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