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和燕国军君臣谈谈说说,其乐融融。
其间不断有人过来向甘罗敬酒,甘罗倒也豪爽,酒到杯干。不一会,他的脸上现出红晕,说话舌头也有些捋不直了。
燕王喜是海量,最喜在酒桌上灌醉旁人,这时看到甘罗的样子,哈哈笑道:“甘上卿人品俊雅,就是酒量差点儿意思啊。”
谁知甘罗就像没听到这句话,拿着酒杯呆呆出神。
燕王喜轻声道:“甘先生,甘先生?”
喊了几声不见甘罗回应,他心下略慌,不会这小子心眼儿这么小,一句玩笑也开不起吧?
众人目光齐聚甘罗一身,纷纷猜想他为何对大王的话不作回应。
突然,甘罗把手中的酒倒进嘴里,然后酒杯一扔,竟伏案大哭起来。
这一哭,弄得满堂皆惊。
燕王喜降阶来到甘罗身前,低声问道:“甘先生这是怎么了?是寡人说话太重了?”
甘罗直起身子抓住燕王衣衫,哭道:“大王救我!”
燕王吃了一惊:“救你?甘先生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他心中却想:甘罗贵为秦国上卿,能让他为难的人不是秦王就是秦国大贵族。如果他真是得罪了这些人,那自己可救他不得。
只听甘罗好容易止住眼泪,啜泣道:“小人一语不慎,得罪了大王,大王把我名下田产全部收回。在下无以为生,特来燕王这里寻求庇护。”
燕王喜暗吐口气,心道只要秦王没治他的罪,那就好说。别前面一个樊於期还没送走,后面就来个甘罗。
他扶着甘罗肩膀让他坐下,问道:“先生勿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慢慢道来。”
甘罗擦擦眼泪,整理一下情绪,说道:“一个月前,咸阳突然收到楚王负刍来信。信中说道楚国因为受到霜冻灾害,不能及时交付答应卖给赵国的粮食。赵王因此大怒,扬言要出兵攻打楚国。楚王恐惧,来信请求敝国出面进行调停。”
燕王喜动容:“那秦王看了信怎么说?”
“大王看完来信,大骂赵国贪得无厌,得了齐国还不够,现在又觊觎楚国。如果再让他打下楚国,那下一步呢,他是不是还想要韩国魏国,想要秦国燕国?抱歉燕王,想要燕国是大王的话,不是我说得。”
燕王喜强笑一声:“无妨,你继续讲。”|
“大王说完,当着楚使的面回信,说此事不能调停,应当联合楚国攻打赵国。”
“嗯,那这和甘先生又有什么干系?”
“大王说完这句话,楚使自是欢天喜地,但是小人却皱起了眉头。小人想,当年秦韩魏楚四国联合攻赵尚未成功,何况这次只有秦楚两国?”
“有道理,那然后呢?”
甘罗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喝下,这才叹道:“唉,谁知此言一出,立时触怒了大王。大王本就在逐步收回贵族的土地,这一来顺势就把小人的田产全部收回。随后命令小人前去楚国说服楚王出兵,如果出使失败,小人官位性命只怕难保。”
“那——”燕王喜伸长脖子,“甘先生在楚国的出使成功了吗?”
“成功了,楚王已经答应联合出兵。”
燕王笑了:“如此说来,甘先生不是已经完成秦王交待的任务了吗,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燕王有所不知,出使任务完成,我的官位和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田产却收不回来了。没了田产,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再者,我还是认为这次伐赵难以取胜。只怕战后秦赵两国对小人皆不能容,是以只有来求燕王庇护了。”
燕王喜双手连摇:“甘先生说笑了,燕国弱小,寡人何德何能能够同时为先生挡住这两大国?”
甘罗道:“如果世上还有一人能够护住小人,那就只有燕王您了。”
“此话怎讲?”
“因为世人皆传赵王爱燕王您啊?”
燕王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儿喷出来:“赵王爱寡人?谁说的?”
“您竟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
“在下路过赵国,赵人到处都在传颂,说赵王最喜燕王。若不然赵国怎会打了齐国,打了匈奴,唯有燕国向邯郸派出了刺客,还能在中间独善其身?”
“咳咳咳…”
燕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大口,他只是昏,并不傻。心中当然明白这是赵国还没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但是两国实力悬殊,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坐等人家来算账。
毕竟当年被残血的赵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记忆还在脑海里,现在面对如此强大的赵国,他又怎么敢主动招惹?
看到大王的窘状,上卿将渠很有眼色地接过话头:“甘先生,秦王英明睿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选择这个时间向赵国进攻吧,能否告知其中缘由?”
甘罗道:“这位大人问得好,赵国国内今年收到大面积霜冻,明夏欠收可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大王认为只要秦楚能够联合出兵和赵国缠斗半年,等其国内粮尽,赵军自然崩溃。”
“此计大妙,再由贵国王将军亲自领兵刻槽必胜,甘先生又有何担心呢?”
甘罗道:“大人有所不知,三年前赵国在风雨飘摇之中尚且能够反败为胜,今次局面大大优于当年,我军想操必胜,难呐。除非…”
“除非什么?”燕王喜、太子丹和将渠三人齐声问道。
“除非贵国能抛却和赵王的情谊,在关键时刻不要对其伸出援手。不过此举是陷贵国于不义,在下实在难以说出口。”
燕王喜道:“来来来,甘先生可能有些误会。鄙国和赵王之间,并没有甘先生说的那种情谊。”
“没有?”甘罗失声道,“那赵国内的传闻?”
“假的。”
“那赵王对行刺一事怎地丝毫不加追究?”
这个问题燕王不好回答,将渠接道:“说来惭愧,那是赵国一直忙着和贵国争斗,还没腾出手来追究啊。”
将渠话是对甘罗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家大王。这个道理太子丹和群臣已经向燕王陈述过多次,但燕王就是不愿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