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甘罗和章邯俩人互相看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嬴政好几天才上一次朝,他们也很难见到大王。
“大王最钟爱公主,公主的话想必大王会听的。”
甘罗只能含糊其辞。
秦阴嫚急道:“方士的丹药里有很多汞,那是有毒的,你们回去一定要当面再劝劝父王。”
“汞?”
“哦,就是水银,是赵国大学里教的。”
甘罗道:“原来如此,我回去一定转告大王。”
又聊了一会儿,秦阴嫚该问的都问完后,章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请问公主,赵王对秦赵关系的态度是…?”
秦阴嫚深深叹口气:“他说天下统一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止不了,不是他想停下脚步就能停的。”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父亲在信里也是这么说的,他若和赵王易地而处,也绝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统一的脚步。”
“果然如此,”章邯起身,“公主若没有别的吩咐,末将就不打扰了,告退。”
甘罗道:“距离赵王接见还有一天时间,公主能不能安排我去邯郸大学看看?”
秦阴嫚摇摇头:“恐怕不行,没有身份证明的外人是不能随意进入的。不过我晚上可以问问大王,如果大王准了就没问题。”
甘罗起身行礼:“有劳公主了,下官告退。”
离开王宫,甘罗到大街上闲逛,观察赵国这些年发生的新变化。章邯则换了一身赵国打扮,傍晚时分来到郊外临时安置的营帐。
营帐群中人来人往,宛如集市。其中有军营里的战士维持秩序,炊事班把家伙事儿拿出来为大家做晚饭。干炊事员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用自己的手艺做生意。
大伙儿一边切菜煮饭,一边说笑调侃,以后退伍了哥儿几个可以合伙开个饭店。
住在安置点的百姓们排队打了饭,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老兄,你是哪儿的人?”一个中年人吹着手里的热粥,问旁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
老者笑道:“我是井陉那边的木匠,我儿子是部队里的工程兵。”
一句话吸引了章邯的注意,这老者是秦国口音,而且是正宗的关中腔。而且他所说的工程兵,章邯还是首次听到。
于是他走上前也买了一碗粥,然后假装随意地蹲在两人身旁,听他们说话。
听说老者的儿子是工程兵,中年人乐了:“嘿,巧了,我儿子是炊事员,到时候阅兵,他俩是一个队伍的。对了,什么叫工程兵,炊事员是做饭的,工程兵是干啥的?”
老者放下碗,双手比划着说道:“干得多啦,开路搭桥,打造器械都是工程兵的活。我这木匠是家传手艺,我大儿子本来要接我的班,后来入伍当了工程兵。我这手艺只能传给我家老二了。”
中年人更好奇了:“部队里开路搭桥还需要专门有人去做?那不是谁都能干?”
章邯喝粥的动作停顿下来,因为这也是他想知道的问题。
老者哈哈笑道:“你别说,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想着是不是因为我们原先是被从秦军那边俘虏过来的,所以只能干这些杂活…”
章邯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秦国之前一直用客民从事生产,以本地人为主力四处征战,赵国朝廷不相信这些被俘的人那也正常。
只听老者继续说道:“谁知根本不是这样,我儿子后来回家告诉我,不管工程兵还是炊事员,在部队里接受的训练都是一样的。工程兵听着是开路搭桥的,但是要学的可多了。”
老人说着数着手指:首先要学拼音识字,然后得学数学几何,还有什么三角函数,还得懂水文气象!唉,太多了,我也记不住那么多。
他端起粥尝了尝,感觉没那么热了,呼噜喝了一大口。
中年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哪是当兵,分明是上学堂。我那炊事员儿子也说部队要学文化,但没说学这么多。
可不!老者拍腿笑道,那小子现在写字都比得上学堂的教员了,说什么...制图需要!”
见他不再说,章邯凑过来道:“老丈,那部队里的造桥开路和一般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老者一愣:“小伙子,你也是关中人?”
章邯笑笑:“对,两年前逃役过来的。”
章邯常年和士兵一起训练,脸色晒得黝黑,老者不疑有他,说道:“就说造桥吧,往粗里说那都是过河用的。但是部队里造桥是有一套标准的,根据行军需要和水文条件有特定的要求。
根据需要过河部队的兵众,骑兵还是步兵,人数多少,过完河要不要拆除都规定的有特定的宽度呀,质地呀,完成需要的时间呀。可不像民用的,能过就行。
我儿子说,他们部队里大比武,有连队创造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个时辰内造出适合大队骑兵通行的两丈宽,四丈长的浮桥。”
“一个时辰内?还是骑兵?”章邯有点吃惊。
“对呀,当时我听到也和你一样的表情。”
章邯追问:“那他们怎么做到的?”
老者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细节是不能说的,这是军事机密。”
中年人点头附和:“不错不错,军中机密很多,就是亲爹老子也不能说。炊事班里连挖灶做饭都有不少机密,连我这当爹的也不知道。”
章邯略感失望,问道:“对了,您当时被俘虏后怎么没有再回去呢?”
老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回去,你这个逃役过来的还不清楚?”
章邯讪笑道:“对对,是我糊涂了。”
说完,他把剩下的粥三口两口喝完,然后转身往宾馆走。
他的心情很烦躁。
一直以来,章邯都是对大秦,尤其是对大秦的军队充满信心的。
他本以为改革后秦军和赵军的差距主要在器械方面,通过今天的对话才知道,赵军不光是器械和士兵的训练上,他们是所有关于军事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全都做到了极致。
很多方面别说做了,他想都没想过。比如造桥,秦军就是简单粗暴的征用民夫,造出的桥能用就行。
哪知赵军竟然在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都区分的这么细,一旦两军都急行军抢一个要点,遇到河流阻拦,不用想肯定是赵军过河更快。
一个时辰内造好适合大队骑兵通行的浮桥,这是什么概念?
让己方征用的民夫去造,起码要两三天。
你说你这行军速度怎么跟人比?
甚至吃个饭还有机密的讲究,章邯实在想象不出来部队里吃饭有什么机密可言。
也许真如甘罗所说,想要追上赵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派人到赵国进行事无巨细的全面学习。
别说赵国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大秦依样学样也要好几年的发展,赵国会给大秦这么多时间吗?
这一刻,章邯似乎透过时间看到了大秦被赵国攻占的未来,他趴在宾馆的软床上,仿佛失去了灵魂。
出了王宫后,甘罗东瞧瞧西看看,在书店买了几本最新的书籍,然后转到了城郊外的邯郸大学。
和秦阴嫚一样,他首先被大学整个超时代的气息震惊了,宽阔的大门,高耸的六层教学楼,无一不差点儿闪瞎他的双眼。
如果说邯郸街头比咸阳发达的多,那大学的风格完全就和咸阳不是一个世界。甘罗很想进去看看,奈何门口有一队手持棍棒的卫兵。
甘罗下定决心,等赵王接见时,他一定要请求去大学学习。
魏假到达邯郸后,先以私人名义去王宫和林石打了招呼,然后带上几个随从来到城郊魏豹的府邸。
听到大王亲自到来,魏豹吃了一惊,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赵国终于吞并了魏国!
他叫上全家人奔到院子里,门前站着的长袍中年人不是大王是谁?
魏豹扑上前,跪地哭道:“罪臣魏豹,拜见大王。”
跟随着魏豹,身后妻儿跪倒一片。
魏假上前扶起魏豹,眼中含泪:“都是寡人糊涂,王叔莫要再以罪臣相称。”
闻言,魏豹心情更是激动,抱着魏假,呜呜大哭。年幼的二女子孙不知魏豹为何这般伤心,想问魏豹的妻子,抬头一看,她也在暗自抹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相拥的二人止住哭声,魏豹擦擦眼泪,说道:“臣失礼了,来,大王快里面请。”
然后对妻子道:“你亲自去厨房炒几个菜,我要和大王好好说说话。”
一壶温酒,两碗热粥,三个炒菜。
屏退下人,魏豹特地拿出坐席矮桌,依君臣礼和魏假对坐。
时隔数年,君臣再次相见,没有往日的隔阂,只有恍如隔世的悲伤和感慨。
魏假拿起酒杯先问道:“王叔这些年在赵国过得怎么样?”
魏豹看看房间四周,又看看自己衣衫,笑道:“还好,就是挂念大王,还有一开始生活方式有些不习惯。大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