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绿的魂湖之上,万魂哀嚎无声,却比任何惊雷更撼动心神。那无数条由残肢、怨面与暗金锁链碎片扭曲而成的触手,如同从地狱深渊伸出的贪婪之手,前仆后继,永无止境。岸边的激战已陷入胶着,混沌原初之力与冰冷秩序污染下的魂骸疯狂对耗,能量碎屑与消融的魂液四处飞溅,将这片绝地染得愈发诡谲。
孙悟空一棒挥出,暗红晶芒如扇形扩散,将七八条粗壮的触手拦腰斩断,污秽的魂液如同脓血般喷涌。然而,断裂的触手坠回湖中,不过片刻,湖面翻涌,新的、甚至更加粗壮的触手便再次凝聚成形,嘶吼着扑来。他周身原初之力澎湃,却如同陷入泥沼,有力难施。更令他心烦意躁的是,头上那许久未有剧烈动静的金箍,竟在此地魂念与秩序之力的双重刺激下,又开始传来隐隐的、如同钝刀切割神魂的痛感,虽不似之前那般撕心裂肺,却如魔音贯耳,不断干扰着他的专注。
“大师兄!这些东西杀不完啊!”八戒哭喊着,九齿钉耙砸碎一条试图缠绕他肥腿的触手,粘稠的魂液沾了一身,散发着侵蚀生机的寒意,让他肥肉直颤,“再这样下去,老猪我先要变成这湖里的新住户了!”
沙僧沉默着,降妖宝杖舞得密不透风,灰黑色的水汽护罩死死护住盘膝而坐、脸色苍白的唐僧。但护罩在无数触手连绵不绝的冲击和怨念侵蚀下,已摇摇欲坠,他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显然支撑得极其艰难。
唐僧闭目凝神,不顾自身虚弱,将残存的佛门愿力催谷到极致,口中诵念的经文不再是往日的温和,而是带上了一股决绝的、以自身神魂为引的超度之力。祥和佛光如风中残烛,勉强照亮一方,所及之处,触手上的怨念面孔确实会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延缓片刻,但无法真正净化那根植于秩序本源的污染。他的僧袍已被魂液腐蚀出破洞,皮肤传来刺痛,但他兀自不动,只为分担弟子们的压力。
孙悟空眼中混沌星璇急速旋转,焦急与暴戾再次攀升。他能感觉到,祭坛上那团暗红火焰的气息正在进一步衰弱,娲皇残魂的悲鸣几乎微不可闻。不能再拖了!
他猛地发力,再次清空一片触手,神识与怀中的芭蕉扇和核心残片剧烈共鸣。
“就是现在!”
他不再犹豫,沟通翠云山的铁扇公主。下一刻,怀中的芭蕉扇本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翠光华!那光芒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创造之意,如同在绝望的寒冬里骤然绽放的春日!
孙悟空将体内汹涌的混沌原初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芭蕉扇中!他不是要扇出飓风,而是要将其中的生机创造之力,极致激发、扩散!
“嗡——!”
芭蕉扇脱手而出,悬浮于孙悟空头顶,青翠光芒如同巨大的伞盖,豁然张开!光芒洒落,如同甘霖普降,与那惨绿的魂光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奇迹发生了!
青翠光芒所及之处,那粘稠的、散发着死寂与怨念的魂液,竟然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了“嗤嗤”的剧烈声响,表面沸腾起无数细小的气泡!那些从湖中伸出的、由怨念和锁链构成的触手,在接触到这纯粹生机的光芒时,更是如同被灼烧一般,疯狂地扭曲、退缩,表面的惨白手臂和扭曲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汽化,连那暗金锁链碎片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光芒黯淡!
生机,是对死寂最好的克星!
魂湖仿佛被激怒的巨兽,整个湖面都沸腾起来,更多的触手疯狂涌出,前仆后继地冲击着青翠光罩。光罩在冲击下剧烈波动,芭蕉扇本体也在微微震颤,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铁扇公主远在翠云山,隔着空间传递力量,消耗巨大,无法持久。
“快!趁现在冲过去!”孙悟空嘶声怒吼,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沙僧会意,一把背起近乎虚脱的唐僧,降妖宝杖开路,顶着稀疏了不少的触手攻击,沿着岸边朝着对岸祭坛方向猛冲。八戒也鼓起余勇,怪叫着挥舞钉耙紧随其后。
孙悟空则留在最后,全力催动芭蕉扇,同时暗沉金箍棒左右开弓,将那些绕过光罩、试图追击沙僧八戒的漏网之触手一一砸碎。他如同激流中的礁石,承受着魂湖最疯狂的反扑。
然而,就在众人冲至魂湖中段,眼看对岸在望之时,异变陡生!
那祭坛似乎感应到了芭蕉扇这同源却叛逆的力量,其上流转的暗金密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宏大、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祭坛方向压来,狠狠撞击在芭蕉扇撑起的青翠光罩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并非来自光罩,而是来自孙悟空头顶!
那顶禁锢了他五百余年,象征着被篡改的命运与绝对秩序的金箍,在这股源自“祂”的本源意志冲击,与孙悟空体内沸腾的、激烈反抗的混沌原初之力内外夹击之下,其上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骤然显现!
裂痕出现的位置,正对着孙悟空眉心。那裂痕之中,没有金光泄露,反而透出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混沌、更加桀骜不驯的幽暗气息!
“呃啊——!”
孙悟空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解脱般嘶鸣的咆哮!那裂痕出现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精纯、仿佛沉睡万古的洪荒记忆与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从那裂痕之中狂涌而出,冲入他的四肢百骸,灌入他的识海灵魂!
不再是碎片,而是近乎完整的洪流!
他看到了洪荒宇宙,星云生灭;看到了娲皇以五彩石补天,血染苍穹;看到了与“祂”那遍布规则锁链的意志惨烈搏杀;看到了自己作为最锋利的“矛”,如何被一点点打磨、烙印、篡改……
头痛欲裂,神魂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撑爆!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也开始在他灵魂深处苏醒。那金箍,不仅仅是枷锁,更像是一个……过滤器,一个封印器,将他真正的本源与记忆隔绝在外!
而现在,过滤器出现了裂痕!
混沌原初之力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奔涌,他周身的暗红晶光变得更加深邃,隐隐带上了几分鸿蒙初开的紫气!那条被怨念侵蚀的手臂,黑气被瞬间逼出,湮灭无踪。手中的暗沉金箍棒嗡嗡震鸣,棒身之上的古老图腾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令整个空腔都为之震颤的蛮荒威压!
芭蕉扇得到这股新生力量的支援,青翠光罩骤然稳定,甚至反向扩张,将扑来的触手大片大片地净化、逼退!
沙僧和八戒已然冲到对岸,震惊地回头望去。
只见孙悟空悬浮在魂湖之上,周身缭绕着混沌气流与暗红紫芒,头顶金箍裂痕清晰,那双眸子中的混沌星璇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的黑暗虚空!虚空之中,两点猩红的光芒缓缓亮起,那是焚尽一切的怒火,也是打破一切束缚的决意!
“原来……如此……”孙悟空低头,看着自己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冰冷,“这箍儿,锁住的,是俺老孙的‘名’!”
他猛地抬头,那双猩红的虚空之眼,跨越魂湖,死死锁定祭坛上那团暗红火焰,锁定那无数冰冷的锁链,锁定那冥冥中降下意志的“祂”!
“今日,俺齐天大圣……”
他缓缓举起暗沉金箍棒,棒身之上,紫芒与暗红交织,仿佛承载着整个混沌的重量。
“便不要这‘孙行者’之名……”
“也要拿回,属于俺的一切!”
话音未落,他不再理会脚下翻腾却已无法近身的魂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撕裂虚空的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滔天的叛逆之势,直射那镇压了娲皇万载的——
冰冷祭坛!
金箍裂痕,非是终结。
而是真正狂澜的——
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