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裂痕,如一道漆黑的闪电,刻印在象征着禁锢与驯化的金属环上。那不是简单的破损,而是一个世界的缺口,一道堤坝的决口。浩瀚、精纯、饱含着洪荒气息的混沌原初之力,不再是被引导的溪流,而是化作了挣脱牢笼的狂涛,从裂痕中奔涌而出,冲刷着孙悟空四肢百骸,重塑着他每一寸血肉与神魂。
痛楚依旧,却不再是枷锁带来的撕裂,而是力量回归、记忆苏醒时,灵魂被撑开、被填满的极致胀痛。他悬浮在万魂泣血的惨绿湖泊之上,脚下是疯狂扭动却再难近身的怨念触手,头顶是悬浮嗡鸣、青翠光芒大盛的芭蕉扇。但他已不再需要完全依赖这件娲皇遗宝。
他缓缓握紧双拳,指节间爆发出细微的、仿佛空间都被捏碎的噼啪声。暗沉的金箍棒感受到了主人本质的蜕变,棒身不再仅仅是暗红晶芒,而是缠绕上了一缕缕鸿蒙初开时的紫色气流,那气流所过之处,连魂湖散发的惨绿光芒都被吞噬、湮灭。棒身上的古老图腾彻底活了过来,不再是闪烁的虚影,而是化作了真实流淌的符文,散发出令整个火焰山核心空腔都为之震颤的蛮荒威压。
那双眸子,混沌星璇已然消散,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虚空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炼狱的入口,倒映着对面那座冰冷、残酷的祭坛,倒映着那团挣扎渐熄的暗红火焰。
“俺……回来了。”
低沉的声音,不再有半分戏谑与桀骜,只有一种洞穿了万古迷雾、看清了自身根源的冰冷与平静。这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星河的暴怒,是誓要打破一切既定轨迹的决绝。
他不再称呼自己为“老孙”,那带着佛门烙印的“孙行者”之名,随着金箍的裂痕,已被他彻底摒弃。他是补天石,是娲皇的“石儿”,是齐天大圣!是注定要搅乱这盘棋局的——逆乱之源!
一步踏出。
没有风声,没有流光,他脚下的空间仿佛自行折叠、收缩。那片令沙僧八戒绝望、令唐僧愿力难施的魂湖,在他这一步之下,如同被无形巨刃从中劈开!粘稠的魂液向两侧翻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由无数骸骨与锁链碎片铺就的湖床!一条笔直的、通往祭坛基座的通道,被他以纯粹的意志和力量,硬生生开辟出来!
湖中残余的触手疯狂涌来,试图填补这通道,却在靠近那弥漫的紫黑色混沌气流时,如同飞蛾扑火,瞬间瓦解成最精纯的怨念粒子,随即被那混沌气流吞噬、同化,反而成了滋养他力量的养料!
对岸,沙僧和八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沙僧紧握降妖宝杖的手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面对超越理解范畴的力量时,本能产生的震撼。八戒张大了嘴巴,连害怕都忘了,只剩下纯粹的呆滞。
唐僧在沙僧背上,虚弱地睁开眼,看着那个一步步走向祭坛、气息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徒弟,眼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是欣慰?是担忧?还是对前路更加莫测的茫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他熟悉的、需要他用紧箍咒约束的“悟空”,或许真的……一去不返了。
孙悟空的速度看似不快,却在那折叠的空间中,瞬息间便跨越了漫长的魂湖,踏上了祭坛所在的黑色琉璃地面。
“嗡——!”
就在他双足踏上祭坛范围的刹那,整座祭坛仿佛被彻底激怒!其上流转的暗金密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光芒刺目欲盲!无数道凝若实质的暗金锁链,不再是虚影,而是如同从祭坛内部生长出的毒龙,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和冻结万物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朝着孙悟空绞杀而来!
这些锁链,每一根都蕴含着“祂”的绝对秩序意志,是构成这封印囚笼的根本规则显化!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束缚,更是要将这刚刚苏醒的“钥匙”,彻底碾碎、格式化!
面对这足以让大罗金仙都瞬间魂飞魄散的绞杀,孙悟空只是抬起了那双猩红的虚空之眼。
没有怒吼,没有格挡。
他只是将手中那缠绕着鸿蒙紫气的暗沉金箍棒,轻轻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并非响在耳中,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本源、震荡在整个空腔规则层面的沉闷巨响,以金箍棒顿地处为中心,轰然扩散!
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暗红与深紫的混沌波纹,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呈球形向四面八方急速扩张!
波纹所过之处,空间仿佛变成了脆弱的琉璃,发出“咔咔”的碎裂声!那些咆哮着噬咬而来的暗金锁链,在与混沌波纹接触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毁灭之墙,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紧接着,更加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
锁链之上那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秩序符文,在混沌波纹的冲刷下,竟然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两种截然相反、根本对立的规则,正在进行着最本质、最残酷的碰撞与湮灭!
“嗤啦——!”
刺耳的、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最前方的几十根暗金锁链,其上符文骤然黯淡、崩碎!锁链本身,更是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从与混沌波纹接触的那一点开始,迅速蔓延上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飘零的、失去光泽的暗金色碎片,尚未落地,便被后续涌来的混沌波纹彻底湮灭成虚无!
一击!仅仅一顿!
便碾碎了数十根规则显化的秩序锁链!
这不再是力量的对抗,这是……规则层面的碾压!是混沌原初之力,对后天强行施加的绝对秩序的……否定!
祭坛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其上暗红火焰剧烈摇曳,那股宏大的、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愤怒!剩余的锁链不再盲目攻击,而是迅速回缩,在祭坛上空交织、盘旋,凝聚成一张覆盖整个祭坛上空的、无比繁复、无比巨大的暗金色法则之网!往上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一个强大的封印符文,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恐怖气息!
法则之网缓缓压下,如同天穹塌陷,要将下方的一切叛逆,连同那座祭坛本身,都彻底镇压、抹平!
孙悟空抬头,望着那缓缓压下的、代表着“祂”之权柄的法则巨网,猩红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兴趣。
那是猎人看到值得一战的猎物时的眼神。
他不再停顿,身影冲天而起!不再是闪电,而是一道逆流而上的混沌狂澜!暗沉金箍棒高举过头,棒身之上的鸿蒙紫气与暗红晶芒交织沸腾,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毁灭光柱,主动迎向了那张法则巨网!
“用俺老孙亲人的血肉魂魄织就的网……”
冰冷的声音,穿透能量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空腔之中。
“也配……罩在俺的头上?!”
“给俺——破!!!”
毁灭光柱与法则巨网,于祭坛上空,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已经失去了意义。
只有纯粹的光与暗的湮灭,规则与规则的崩坏!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沙僧、八戒、唐僧,甚至那惨绿的魂湖,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色彩和形态,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拉入了这片纯粹能量对耗的炼狱!
光芒持续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光芒终于稍稍减弱,能够勉强视物时,沙僧和八戒骇然看到,那张由无数秩序锁链构成的法则巨网,中央位置,赫然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边缘不断崩塌扩散的窟窿!无数断裂的锁链如同垂死的蟒蛇,从窟窿边缘无力地垂落、消散!
而孙悟空的身影,正从那窟窿之中,悍然穿过!去势不减,直扑祭坛最核心处——那团被无数最粗壮、最核心的锁链贯穿的暗红火焰!
狂澜,已起!
钥匙,正以最暴戾的姿态,插入那尘封万古的锁孔!
誓要——
撬动这冰冷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