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核心的空腔,正迎来它万载岁月的终末。祭坛的崩毁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连锁的毁灭。黑色的琉璃碎片在混沌气流中狂舞,尚未落地便被湮灭。支撑空腔的巨大岩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如同蛛网般急速蔓延,赤红的地火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与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惨绿魂光交织,将这片空间渲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炼狱图景。
头顶上方,不断有巨大的岩石剥落,裹挟着万钧之势砸下,尚未触及灵明周身那层看似稀薄、实则坚韧无比的混沌气罩,便被无声无息地分解为最原始的粒子,融入那流转的暗红与深紫气流之中。
灵明立于混沌气流的中心,黑发在激荡的能量中无声舞动,那双沉淀了猩红与混沌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毁灭。他没有回头再看那已彻底被地火吞噬的祭坛废墟,那里埋葬着一段血与火的历史,也安息了他刚刚相认便永诀的“母亲”。娲皇最后的本源融入己身,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补完,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跨越时空的责任。
沙僧背负着唐僧的遗体,沉默地跟在灵明身后一步之遥。他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降妖宝杖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断崩塌的环境。师父的身体轻得让他心慌,那曾经温和的、带着坚定信念的气息,此刻已彻底沉寂,只剩下一种冰凉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他能做的,只是用自己残存的妖力,小心翼翼地护住这具躯壳,不让其被周遭狂暴的能量损伤分毫。
八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脸上泪痕未干,时不时因脚下突然裂开的地缝或头顶坠落的碎石而发出短促的惊叫,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悲戚。他看看前方气息渊深如海的大师兄,他一时还无法适应“灵明”这个称呼,又看看沙僧背上安详得仿佛只是睡去的师父,只觉得这天地虽大,却空荡得让人发慌。取经?成佛?那些曾经或真心或假意追求的目标,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灵明抬手,指尖一缕混沌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向前方探去。那里,原本是通往魂湖对岸的路径,此刻已被崩塌的巨石和奔涌的岩浆彻底堵塞。混沌气流触及那堵塞之处,没有剧烈的爆炸,那坚硬的岩石和灼热的岩浆如同遇到了克星,悄无声息地溶解、坍缩,迅速形成一个足够数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混沌光泽的稳定通道。
“走。”
灵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沙僧和八戒耳中。他率先迈入通道,混沌气罩将沙僧和八戒也笼罩在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凶险。
归途,远比来时要“平静”。
这种平静,并非指环境的安宁,而是源于力量层次的绝对差距。来时需要芭蕉扇开辟生机,需要苦战火妖,需要穿越魂海,需要以命相搏去撕裂封印。而此刻,灵明行走在这片崩塌的炼狱中,如同漫步于自家庭院。地火岩浆在他面前自动分流,崩塌的穹顶在他头顶自行稳固,那些偶尔从岩浆或裂缝中窜出的、被地火异变催生出的零星魔物,尚未靠近,便被无形的混沌意志碾为齑粉。
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行走。他不再需要去对抗这片天地的“恶意”,因为他本身,已然成为了这片区域内,凌驾于原有规则之上的……新的规则!
沙僧和八戒跟在他身后,感受着这份令人窒息的“平静”,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们亲眼见证了大师兄如何从那个被金箍束缚、时而暴躁时而顽皮的“悟空”,蜕变为眼前这个气息古老、意志如钢、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定鼎乾坤的“灵明”。陌生,强大,甚至……带着一丝神性般的漠然。
唯有当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沙僧背上那道无声的身影时,那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证明着他并非彻底变成了无情的混沌魔神。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径反向穿行,速度极快。穿过那条曾经需要苦战才能通过的魂湖通道,如今湖面已大半被崩塌的岩石填埋,残余的魂液在混沌气息下瑟瑟发抖,不敢靠近。越过那片曾经布满暗金符文屏障,如今屏障早已随着祭坛崩毁而消散的区域,最终,来到了最初进入核心空腔的那条狭窄裂隙。
裂隙之外,是更加狂暴的天地。
整个火焰山,已然进入了彻底爆发的最后阶段。山体如同一个破碎的熔炉,无数道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赤红的岩浆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缝中奔涌而出,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浓烟与火山灰形成的巨柱连接天地,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种绝望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岩石被烧融的焦糊气息,灼热的气浪扭曲着视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在哀嚎。
灵明站在裂隙出口,眺望着这片毁灭的景象。他能感觉到,地脉深处那积累了万载的狂暴力量,正在失去最后的约束,即将迎来最彻底的释放。一旦彻底爆发,不仅火焰山将不复存在,方圆千里,恐怕都将化为焦土。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要阻止这天地之威,那非他此刻所能,也非他所愿。这火焰山,既是囚笼,也是疮疤,它的毁灭,或许是一种必然的终结。
他的掌心,一缕极其精纯的、蕴含着娲皇最后馈赠的创造本源气息,混合着他自身的混沌之力,如同种子般悄然浮现。他轻轻一吹,那缕气息化作点点微不可察的流光,无声无息地融入下方奔涌的岩浆与焦裂的大地之中。
这不是为了平息地火,而是播撒下一线“生机”的种子。在毁灭的尽头,或许在无数岁月之后,当一切尘埃落定,这片被鲜血与火焰浸透的土地上,能重新孕育出一点新的绿意。这是他对娲皇,对这片土地,也是对自己过往的一种……交代。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
混沌气流裹挟着三人,冲天而起,无视了那坠落的火山弹、喷发的岩浆柱和遮天蔽日的烟尘,如同一道逆行的流星,径直朝着火焰山外、那片尚且未被完全吞噬的区域射去。
他们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便已掠过正在疯狂崩塌的山体,来到了火焰山的外围。下方,是那些被暂时安置在山坳中的村民,他们绝望地跪倒在地,望着远处那如同末日降临的火山,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灵明的目光扫过那些渺小如蚁的生灵,没有任何表示。救赎与否,不在他此刻的考量之内。他的道路,在前方,在那娲皇指引的、连“祂”都视为禁忌的——归墟。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离开火焰山范围,踏入外界尚且清明的天空时——
怀中,那块一直沉寂的、属于芭蕉扇的核心残片,以及那块最早得到的、刻有梵文密咒的焦黑残片,竟同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
与此同时,沙僧背上,唐僧那已然冰冷的躯体心口处,那残留的、微乎其微的“存在”之痕,也仿佛被什么引动,散发出了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如同水纹般的涟漪。
这三股微弱的感应,指向了一个共同的方向——
并非西天灵山,也非东北方向的祭赛国,而是更加遥远、更加缥缈的……南方!
灵明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那双混沌的眸子望向南方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某种冥冥中的牵引。
归墟之途,似乎从这一刻起,已悄然铺开。
他没有犹豫,调整方向,混沌气流划破长空,带着决绝的意志与未尽的谜团,朝着那未知的南方,疾驰而去。
身后,是熊熊燃烧、走向终焉的火焰山。
前方,是迷雾重重、通往规则源海的归墟之路。
薪火已燃,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