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岗上的死寂,被八戒那番离心之语切割得支离破碎。瘫坐在地的八戒,将头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啜泣还是在懊悔。而沙僧,依旧背对着他,如同沉默的山峦,面向远方那能量风暴愈发狂暴的峡谷,只是那紧握降妖宝杖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显露出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峡谷深处传来的轰鸣与能量冲击愈发骇人,仿佛有两头洪荒巨兽在其中殊死搏杀,连带着众人脚下的乱石岗都开始微微震颤。偶尔有逸散的能量乱流如同飓风般扫过岗顶,卷起碎石尘土,发出凄厉的呼啸。
八戒被一道猛烈的冲击波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抬起头,望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峡谷方向,脸上已无血色,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又想说什么,但看着沙僧那仿佛与脚下岩石融为一体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更深的、带着绝望的叹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石的沙僧,忽然动了。
他并非转身,也非冲向峡谷,而是缓缓抬起了左手,按在了怀中那散发着温润幽光的九幽镇魂骷之上。他闭上双眼,口中开始低声诵念一段极其古老、晦涩、仿佛并非人间语言的咒文。那咒文音节古怪,带着一种穿越万古的苍凉与悲悯,与他平日里沉闷憨厚的形象截然不同。
随着咒文的诵念,九幽镇魂骷的光芒不再仅仅是内敛的幽蓝,而是开始流转出丝丝缕缕暗金色的、如同血脉般的纹路!那纹路与骷骨本身的气息交融,散发出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源自轮回本初的净化与……“连接”之力!
沙僧周身那原本因警戒而紧绷的幽冥气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防御与威慑,而是变得如同深潭之水,幽深、宁静,却又蕴含着沟通阴阳、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这股力量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并非针对八戒,而是弥漫在整个乱石岗,乃至向着远方那能量狂暴的峡谷边缘渗透而去。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甚至有些微弱,但它的出现,却仿佛在燥热窒息的沙漠中注入了一缕清泉,在狂暴混乱的能量风暴边缘,撑开了一小片奇异的“安宁”地带。
岗上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震颤与能量余波,在这股安宁力量的抚慰下,似乎减弱了一丝。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与绝望,也仿佛被稀释了些许。
八戒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沙僧的背影。他虽不通幽冥法术,但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气氛那微妙的变化。那股源自沙僧的、宁静而深沉的力量,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因恐惧而几乎崩溃的心神,让他那狂跳的心脏,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几分。那想要不顾一切逃离的冲动,也在这奇异的安宁中,稍稍平息。
沙僧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止诵念。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远不足以影响峡谷内部的战局,更无法直接帮助大师兄。但他可以做另一件事——稳住后方,稳住……人心。
他是在以自身为媒介,借助九幽镇魂骷沟通轮回本初的些微权柄,施展一种古老的“安魂”秘术。此术并非攻伐,而是抚慰,是调和,是于混乱与绝望之中,强行维系一丝清明与秩序。
这并非他擅长的领域,施展起来极为耗费心神与本源。但他依旧在坚持。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团队,需要的不仅仅是前方的尖刀,更需要后方的基石,需要一种能够弥合裂痕、凝聚意志的力量。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回应八戒的离心之语,也是在用他的方式,支持着峡谷中独自奋战的孙悟空。
时间继续流逝。
峡谷中的战斗似乎进入了白热化,那轰鸣声与能量波动达到了一个顶点,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在那碰撞中毁灭!
沙僧诵念咒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按在镇魂骷上的手,指节已然泛白,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维持这片“安宁”地带,对抗那远处传来的、足以撕裂神魂的战斗余波,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八戒看着沙僧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色,看着他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听着那仿佛带着魔力、抚平着他内心恐惧的古老咒文,眼神中的恐惧与退缩,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羞愧,有震动,也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却坚定的东西。
他或许依然怕死,依然想回高老庄。
但看着这样的沙师弟,听着峡谷中那为了大家而在拼命的轰鸣……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沙僧身侧稍后的位置,举起了那柄九齿钉耙,虽然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钉耙的尖齿,却对准了峡谷的方向,做出了一个笨拙却明确的……守护姿态。
他依旧害怕,但他选择留下。
沙僧虽然闭着眼,但似乎感知到了八戒的动作。他那诵念咒文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只是那语调,似乎比之前……稍稍缓和了一丝。
他依旧无法调和峡谷内那毁灭性的风暴。
但他成功调和了身后这颗几近崩溃的、离心离德的心。
乱石岗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分裂,在这古老的安魂咒文与八戒那笨拙的守护姿态中,悄然弥合了一丝。
前方的战斗仍在继续,结局未知。
但至少在此刻,这个小小的团队,在沙僧无声的调和与坚守下,重新维系住了那摇摇欲坠的……纽带。
沙僧的调和之能,不在于言辞,不在于力量。
在于那沉默的承担,与源自本源的……守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