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阳光驱散了秩序残留的阴冷,却驱不散弥漫在四人之间那沉重而炽热的气氛。佛门阴谋的揭露,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难平。
孙悟空盘膝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上,双目微阖,看似在调息恢复,实则在以破妄瞳内视,进一步熟悉那刚刚觉醒的补天石本源力量,推演着将混沌火种与本源“承载”之意更深层次融合的可能。那暗灰色的能量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如同蛰伏的苍龙,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八戒焦躁地来回踱步,九齿钉耙在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嘴里不住地嘟囔:“灵山……如来……他奶奶的,以前只觉得那老和尚笑眯眯的不是好东西,没想到心这么黑!把咱们当猪崽养肥了宰啊这是!”他时不时看向西方,眼神里既有愤怒,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毕竟,那是统治三界信仰不知多少万年的至高存在。
沙僧则沉默地坐在一块岩石上,降妖宝杖横于膝前,九幽镇魂骷悬浮在他身前,幽光平静地闪烁着。他看似沉静,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掠过眼眸的幽冥之火,显示他内心绝非平静。他在消化这惊天的信息,也在权衡着未来的道路。与天庭、灵山彻底为敌,这与他过往坚守的“正统”观念截然相反,但大师兄揭露的真相,以及自身在流沙河觉醒的巫妖王记忆,都让他明白,所谓的“正统”,或许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最受冲击的,无疑是唐僧。他背对着众人,面向山谷深处那一片在秩序肆虐后顽强抽出新绿的藤蔓,久久不语。阳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那身熟悉的锦襕袈裟,此刻仿佛承载了万钧之重。信仰的崩塌,目标的颠覆,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痛苦。十世修行,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被人操控的闹剧?那些他立志要普度的众生,难道最终要因他而陷入永恒的禁锢?
良久,唐僧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悲悯祥和,也没有了得知真相时的愤怒失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疲惫、了然与某种新生的坚定的神色。他看向孙悟空,声音沙哑却清晰:
“悟空,依你之见,这‘秩序’之力,遍布三界,根深蒂固。即便我等不愿成为其祭品,另辟蹊径,又该如何着手?这‘掀了棋盘’四字,说来容易,做起来……怕是难如登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孙悟空身上。
孙悟空睁开眼,混沌眼眸中星河隐现。他早已料到会有此问,心中也已有了初步的谋划。
“师父,二位师弟,”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洞悉局势的冷静,“‘秩序’虽强,却也非铁板一块,更非无所不能。”
他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其力有穷。它需要依靠天庭、灵山这等代理人来管理三界,维持锁链运转,这本身就说明它的力量并非无限,或者其本体受到某种限制,无法直接干预所有层面。此次派来的秩序巨像虽强,但被俺的本源之力克制,便是明证。它惧怕‘变数’,惧怕不受控的力量,尤其是……触及本源法则的力量。”
“其二,其敌众多。这冰冷秩序,为了维持其绝对掌控,必然树敌无数。女儿国生命之源是被它禁锢的节点,但绝非唯一。那些在远古时代曾与之对抗的失落盟友后裔,那些被它排挤、打压的道门大能,那些不甘被驱使、拥有古老传承的妖族大圣,甚至……天庭与灵山内部,难道就真的全都心甘情愿做它的傀儡?就没有心存疑虑、乃至暗中不满者?”孙悟空的目光扫过八戒和沙僧,意有所指。
八戒眼神一亮,猛地一拍脑袋:“对啊!玉帝老儿和如来也不是一手遮天!当年俺在天河……咳咳,反正天庭里头勾心斗角的事儿多了去了!还有那些占山为王的妖王,有几个是真心服管的?”
沙僧也缓缓点头:“大师兄所言极是。幽冥地府之中,十殿阎罗对灵山也并非全然俯首帖耳。若能寻得这些潜在盟友,或可分担压力。”
“其三,其基不稳。”孙悟空最后指向脚下的大地,又指向天空,“这‘秩序’的根基,在于它对法则的‘定义’与‘约束’。但它定义的‘正确’,真的是众生所愿吗?它约束的‘自由’,真的是天地应有的状态吗?俺在生命之源深处,感受到那被囚禁本源的挣扎;在荒村,看到那被扭曲信仰的遗民;便是这西行路上,那些所谓的‘劫难’,又有多少是无辜生灵被迫卷入?这‘秩序’看似稳固,实则建立在压制众生本性与扭曲天地自然之上,其根基,早已遍布裂痕!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裂痕,将其扩大!”
他总结道:“故而,我们接下来的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被动等待劫难降临,完成那所谓的‘剧本’。而是要主动出击!”
“第一步,便是要沿着西行之路,寻找并解放类似女儿国生命之源这般,被‘秩序’禁锢或扭曲的‘节点’,削弱其力量根基,同时汇聚反抗的火种。”
“第二步,暗中联络可能存在的盟友。无论是道门、妖族、幽冥,乃至天庭灵山内部的可争取者,多方合纵连横,积蓄力量。”
“第三步,也是最终目标,”孙悟空目光锐利如刀,“便是直捣黄龙,在灵山那最终的‘仪式’上,将那冰冷秩序,连同其帮凶,一起……掀个底朝天!”
唐僧听着孙悟空的谋划,眼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新的光芒取代。他缓缓站直身体,双手合十,不再是向着西天灵山的方向,而是向着这苍茫天地,向着那芸芸众生:
“十世修行,若不能明心见性,护佑苍生,反成枷锁帮凶,这修行,要来何用?悟空,你的路,虽险,却是正道。为师……愿与你同行,以这十世修为,为这天地众生,争一个真正的自在未来!”
八戒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没说的!猴哥,师父!俺老猪虽然本事不济,但绝不当孬种!这条命,就跟你们赌在这条新路上了!”
沙僧重重一顿降妖宝杖,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愿随师兄,百死无悔!”
看着重新凝聚起斗志,并且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一致的师徒四人,孙悟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更沉重的责任感。他知道,前路必将布满荆棘与血火,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独的棋子。
他抬头,望向那湛蓝如洗、却仿佛有无形锁链隐现的天空,混沌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取经队的讨论,奠定了反抗的基石。
旧的西行路已断,新的征途,自此伊始。
这是一条伐天之路,一条为自由而战的不归路!
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或许就隐藏在这西行路上,某个被“秩序”阴影笼罩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