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令人窒息、处处透着雕琢痕迹的“和谐”谷地,取经队一行沿着愈发崎岖的古道,深入西南方向的连绵山峦。与之前那片被无形之手精心“打理”过的地域相比,此处的山势显得陡峭而原始,林木也恢复了些许杂乱恣意的野性,仿佛“秩序”的力量在此地有所减弱,或是刻意保留了一片用于“测试”不同环境反应的区域。
然而,这份久违的“自然”,并未带来丝毫轻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连鸟兽的鸣叫都显得稀疏而警惕。孙悟空依旧在前方探路,身影在嶙峋怪石与茂密林隙间若隐若现,破妄瞳如同两盏不灭的幽灯,扫视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唐僧、八戒、沙僧紧随其后,三人沉默而行,各自收敛着气息,如同行走在雷区,不敢有丝毫大意。
连一向多话的八戒,此刻也只是扛着钉耙,闷头赶路,偶尔抬起眼皮,警惕地打量四周。他总觉得,这看似正常的山野里,藏着比明刀明枪更险恶的东西。沙僧则如同最沉稳的磐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无比,降妖宝杖拖曳在地,与碎石摩擦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在这过分安静的山林中,竟成了唯一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行至午后,日头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天色阴沉下来。前方传来隆隆水声,绕过一道陡峭的山梁,一条宽阔幽深的山涧横亘于前。涧水浑浊湍急,裹挟着泥沙枯枝,奔流而下,撞击在两岸黑褐色的岩石上,溅起浑浊的浪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涧上并无桥梁,只有几块巨大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无比的卵石零星散布,作为渡涧的垫脚石,但它们之间的距离颇远,且湿滑异常,寻常人绝难逾越。
水汽弥漫,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和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娘的,这水势……”八戒站在涧边,伸着脖子往下瞅了瞅,又被溅起的水花逼得缩回头,抹了把脸,“忒急了点,还透着一股子邪性味儿。”
沙僧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水流,幽冥之力微微感应,眉头微蹙:“此水非比寻常,寒意直透骨髓,且有……怨憎之气夹杂其中。”
唐僧双手合十,凝望着奔腾的涧水,眼中流露出悲悯:“水流暴戾,似含无数不平之鸣。此地恐非善地。”
孙悟空立于最前方的一块巨岩上,破妄瞳金光流转,穿透浑浊的水面,直抵涧底。在他的视野中,这山涧绝非自然形成如此规模。淡金色的秩序线条在此处变得稀疏且扭曲,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干扰过。而涧水之中,除了泥沙,更混杂着一丝丝极其细微、却凝而不散的暗红色煞气,以及……一种被刻意引导、放大过的天然水脉凶性。
这山涧,像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压力测试场”。考验的,或许是他们的应对能力,也或许是……在相对“自然”环境下,他们这支“变数”队伍会展现出何种特质。
“师父,师弟,跟紧俺。”孙悟空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穿透水声,“这涧有古怪,水下有东西。”
他当先跃下巨岩,身形轻盈如燕,精准地落在第一块垫脚石上。石头湿滑,但他双脚如同生根,纹丝不动。
唐僧紧随其后,他虽无神通,但十世修行积累的定力与涅盘后愈发坚韧的意志,让他步履沉稳,竟也稳稳踏上了石块。八戒和沙僧一左一右护卫在后,各自提起精神,小心翼翼。
四人如同走在刀尖上,在轰鸣的水声中,于激流之上的光滑卵石间艰难挪移。水花不断扑打上来,浸湿了僧袍裤脚,那阴寒之气仿佛能冻结血液。更令人不适的是,那水汽中蕴含的怨憎与暴戾意念,如同无形的针芒,不断刺激着人的心神,引动内心深处的烦躁与不安。
八戒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起,看那奔腾的河水愈发不顺眼,恨不得一耙子筑过去,给它断流。沙僧则感觉周身幽冥之力微微躁动,仿佛被水中的死寂与怨气所引动。连唐僧都不得不默诵心经,以平息那被外界勾起的、属于金蝉子的些许嗔念。
唯有孙悟空,混沌气息流转周身,将一切外来侵蚀尽数隔绝、同化,眼神依旧冷静如冰。他不仅在看路,更在分神锁定水下那道若隐若现、散发着贪婪与凶戾气息的影子。
就在队伍行至山涧中段,最狭窄也最湍急之处时——
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水流,而是源自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段涧壁!一块巨大的岩石毫无征兆地崩塌脱落,带着万钧之势,砸向下方的唐僧!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突兀!那岩石崩塌的时机和角度,刁钻狠辣,仿佛计算好了他们的行进速度,绝非自然脱落!
“师父!”八戒和沙僧同时惊呼,想要救援,却因站位和湿滑的石面,身形难以瞬间爆发。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分神戒备的孙悟空动了!他并未回身,而是反手一挥,一道凝练的混沌之气如同无形的手臂,后发先至,并非去硬接那万钧巨石——那只会让碎石飞溅,波及更广——而是巧妙地在那巨石侧面一引一送!
“嗡!”
巨石下坠的轨迹被强行偏移了数尺,带着令人牙酸的呼啸声,擦着唐僧的僧袍边缘,轰然砸入汹涌的涧水之中,激起冲天水柱!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这落石吸引的刹那——
“嗷!!!”
一声尖锐刺耳、混合着水流咆哮与兽类嘶鸣的厉啸,自水下猛然炸响!
浑浊的涧水猛地向上拱起,一道巨大的、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阴影破水而出!带起的腥臭水浪如同瀑布倒卷,劈头盖脸地砸向立足未稳的四人!
那是一条恶蛟!
身长超过十丈,头生独角,目如血红灯笼,张开的巨口中獠牙林立,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它潜伏已久,趁那落石引发的混乱间隙,发动了致命的突袭!巨大的蛟尾如同一条钢鞭,搅动着浑浊的河水,携着撕裂山岳的力量,直接扫向站在最前方、刚刚出手化解落石之危的孙悟空!
时机、配合,妙到毫巅!
落石是佯攻,也是制造混乱的序曲。这恶蛟的暴起,才是真正的杀招!
水浪遮蔽视线,蛟尾撕裂空气。
整个山涧,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专为他们准备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