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棍如亘古磐石,死死钉入混沌漩涡的核心。孙悟空的身躯成了连接现实与混沌的桥梁,亦是阻挡洪流的堤坝。灰蒙的混沌本源与五彩的补天石光华,如同他生命的延伸,源源不断地涌入那贪婪的漩涡深处,与其中那苏醒的魔物进行着最凶险、最直接的角力。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体表的裂痕越来越多,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那魔物的嘶吼与吞噬之力透过裂天棍传来,疯狂撕扯着他的神魂,消磨着他的本源。这不是神通比拼,而是存在本质的互相湮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正在被一点点熔化、吞噬。
“大师兄!”八戒看着孙悟空那逐渐黯淡的气息和遍布裂痕的身躯,急得双眼赤红,几次想冲过去,却被更加狂暴的混沌乱流逼回。那乱流在失去了漩涡的绝对牵引后,变得更加无序、更加危险,如同无数条疯狂的鞭子,抽打着井底所剩无几的空间。
沙僧将幽冥死气收缩到极致,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住自己和身后恍惚的唐僧,在乱流中艰难地维持着不被卷走。他黝黑的脸上青筋暴露,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整个井底,已彻底化为混沌的海洋。光线扭曲,声音破碎,法则不存。唯有那根屹立不倒的裂天棍,以及棍后那道桀骜却逐渐虚弱的身影,是这片疯狂世界中唯一的坐标。
然而,混沌的侵蚀远不止于此。
那被裂天棍暂时封住的漩涡,虽然扩张停止,但其内部喷涌出的混沌之气,质量却在发生可怕的变化!颜色从之前的斑斓混乱,逐渐向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灰暗”转变,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恶意愈发凝练,甚至开始主动“污染”周遭的一切!
一丝逸散的灰暗混沌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沙僧的防御,触碰到了唐僧的手臂。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血肉之上!唐僧手臂的僧衣瞬间化为飞灰,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更可怕的是,那灰暗气息竟试图沿着伤口,钻入他的体内!
“呃!”唐僧闷哼一声,从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被剧痛惊醒。他低头看着手臂上那蠕动着的、散发着冰冷恶意的灰暗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反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混沌气……与他佛心破碎、金蝉苏醒、凡情注入后,那混乱而崭新的意识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底色”,隐隐产生了共鸣!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那灰暗气息已然钻入皮下,直逼经脉神魂!
“师父!”沙僧大惊,想要催动死气将其逼出,却发现自己的幽冥之力在接触到那灰暗气息时,竟如同遇到了天敌般,迅速败退、消散!
这灰暗混沌气,竟能克制、乃至吞噬其他属性的能量!
眼看那灰暗气息就要侵入心脉,唐僧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厉色!他没有试图动用任何佛门愿力或金蝉灵性——那些力量在佛心崩溃后已然沉寂或改变。他几乎是本能地,引动了那新生意识中,最为混乱、却也最为本真的一部分力量——那是由十世悲愿、金蝉智慧、凡尘情感、女王执念熔铸而成的,一种尚未定型、充满矛盾与不确定性的“心念之力”!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带着他此刻所有的意志——不屈、愤怒、悲伤、迷茫,以及对这冰冷轮回与狂暴混沌的——极致排斥!
“滚出去!”
一声低吼在他心神中炸响!那侵入体内的灰暗混沌气,在接触到这股混乱而强大的“心念之力”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扭曲、挣扎起来,仿佛遇到了某种它无法理解、无法同化的存在!僵持了不过一瞬,那灰暗气息竟被硬生生地从他伤口处逼了出来,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乱流中。
唐僧看着恢复如初、只留一道浅痕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似乎并不完全惧怕这混沌气?甚至……能抵抗它?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而另一边,孙悟空的状况却愈发危急。裂天棍钉住的漩涡深处,那魔物的反抗越来越强,吞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孙悟空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体表的裂痕中,甚至开始渗出淡金色的血液——那是他本源受损的迹象!裂天棍上的光芒也愈发黯淡,那灰蒙的混沌之气已然稀薄,补天石的五彩光华也几乎耗尽。
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一旦他力竭,裂天棍被吞噬或震飞,那被暂时封住的混沌漩涡将彻底爆发,积蓄的力量会以百倍千倍的规模宣泄出来,瞬间吞噬一切!
“猴哥!撑住啊!”八戒发出绝望的呐喊,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乱流,却被一道更加粗壮的灰暗混沌气狠狠抽中胸口,骨裂声清晰可闻,再次倒飞出去,鲜血狂喷,倒地难以起身。
沙僧目眦欲裂,却只能死死护住唐僧,眼睁睁看着孙悟空走向绝境。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唐僧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即将力竭的孙悟空,看着那根维系着最后希望的裂天棍,看着这充斥毁灭的混沌汪洋。
脑海中,女王牺牲时的决绝眼神,十世轮回的虚假悲剧,佛心破碎时的极致虚无,以及那一点源自凡尘、不肯磨灭的本真……所有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凝聚成一点。
他不再迷茫,不再痛苦,不再挣扎。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平静,平静之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推开身前的沙僧,一步,一步,朝着那混沌漩涡的中心,朝着那濒临极限的孙悟空,走了过去。
他的周身,没有光芒,没有气势,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这片混沌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意境”在弥漫。
“师父!不可!”沙僧急呼,想要拉住他。
唐僧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越过狂暴的乱流,与孙悟空那即将失去光彩的混沌眼眸,对上了一瞬。
孙悟空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看到了那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刻的平静。他想开口阻止,却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唐僧走到了漩涡的边缘,走到了孙悟空的身旁。
他没有去碰触裂天棍,也没有试图帮助孙悟空抵抗吞噬。
他只是,面对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无尽恶意与疯狂的混沌漩涡,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如同一个拥抱。
又如同,一种……邀请。
“你不是要吞噬吗?”
“不是要同化吗?”
唐僧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混沌的咆哮,传入那漩涡深处。
“来吧。”
“看看我这破碎的佛心,觉醒的金蝉,难解的情劫,以及……这不肯安分的‘人心’……”
“你,吞得下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主动散去了周身那微弱却奇特的“心念”防护,将自己那混乱、复杂、充满了矛盾与不确定性的新生意识本源,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磅礴的灰暗混沌气面前!
如同将一颗投入水中的、成分不明的炸弹,扔进了沸腾的油锅!
“轰——!!!”
整个混沌漩涡,骤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