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混沌漩涡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空间传送的撕扯感,而是一种奇异的……下坠与溶解。
仿佛跳入了一片粘稠的、没有重力的时间与规则的乱流。四周不再是灵山那令人窒息的、结构严密的秩序,而是充斥着破碎的法则片段、扭曲的光影以及无法理解的、来自不同时空维度的低语与回响。这里比归墟更加混乱,却又比混沌更加……“有序”,一种建立在无数规则废墟之上的、病态的“有序”。
孙悟空只觉得自身那初步稳固的“三相归一”场域,在这片乱流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暗金与蔚蓝的光芒剧烈闪烁,勉力维持着形态,将紧随其后的八戒和沙僧护在其中。他能感觉到,这片通道本身,就是一条极其不稳定、濒临崩溃的规则裂缝,它强行连接着两个本不应直接接触的“极点”——灵山与那未知的终点。
“这鬼地方……比俺老猪的猪窝还乱!”八戒紧紧抓着孙悟空的胳膊,肥硕的身躯在乱流中摇摆,脸色发绿。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变得迟滞,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混乱的信息洪流冲散。
沙僧则沉默地抵抗着,他眉心的巫妖印记微微发亮,那属于古老时代的、更加蛮荒的规则认知,让他对这种混乱环境的适应力反而比八戒稍强一些,但也仅仅是勉强自保。
“紧守心神!别被这些乱流干扰!”孙悟空低喝,破妄瞳在乱流中艰难地辨识着方向。燃灯古佛留下的指引中,“衔尾即始终,源海之眼,归墟之心”,暗示这条通道可能是一个循环,或者连接着某个核心。他必须找到正确的“流向”,否则可能永远迷失在这规则的夹缝之中。
就在他全力感应之时,眉心那粒唐僧的意识微尘,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指引。这一次,并非指向某个方位,而是传递来一种关于“平衡”与“中和”的意境。仿佛在提示他,在这极致的混乱中,强行维持自身的“秩序”并非最佳选择,而是需要顺势而为,以自身的“变数”去适应、去融入,方能找到出路。
孙悟空心领神会,不再强行对抗乱流,而是微微调整自身场域的频率,使其与周围某种相对稳定的混乱波段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果然,那令人烦躁的干扰减弱了许多,下坠的速度也似乎变得可控起来。
他们如同三片落叶,在这光怪陆离的规则裂缝中飘荡了不知多久。突然,前方那永恒的混乱与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
那并非混沌之色,也非佛门金光,而是一种极其纯粹、极其柔和,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指引最终归宿的……乳白色光芒!
这光芒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又是如此“正确”。它驱散了周围的混乱与低语,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祥和之感。光芒之中,隐隐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异象,更有一种宏大、慈悲、仿佛能接引众生前往永恒彼岸的意念传来!
“是……是接引佛光!”八戒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近乎痴迷的神色,“传说中接引佛祖接引有缘众生前往西方极乐的无上佛光!我们……我们终于得见真佛,要脱离苦海了?!”
连沙僧那坚毅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动摇和渴望,这佛光中蕴含的“解脱”与“圆满”意境,对于历经磨难、根基受损的他们而言,诱惑力太大了。
然而,孙悟空在看到这佛光的瞬间,破妄瞳却骤然传来一阵刺痛!那新生的、融合了寂灭与造化的视觉,让他看到了这祥和表象之下,隐藏的更加深邃的东西!
这佛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这条规则裂缝的深处,自主滋生出来的!它的本质,并非接引,而是一种……诱捕!一种更加高明、更加难以抗拒的“度化”!
他看到,在那乳白色的光芒核心,并非什么极乐净土,而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吞噬漩涡!那漩涡的结构,与无字经卷的诅咒、与灵山万佛朝宗的度化之力同源,但层次更高,更加隐蔽!它散发出的安宁与慈悲,不过是用来麻痹猎物、让其主动献上一切的伪装!
“不对!这不是接引!是陷阱!”孙悟空厉声喝道,强行稳住八戒和沙僧几乎要脱离场域、投向佛光的身形,“守住本心!这光在吞噬我们的意志!”
八戒和沙僧猛然惊醒,冷汗涔涔而下,方才那一瞬间,他们几乎完全迷失了自我!
“可……可是猴哥,这感觉……太真实了……”八戒心有余悸,看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耀眼的乳白色佛光,依旧有些目眩神迷。
“真实?”孙悟空冷笑,他深吸一口气,将“三相归一”的场域催动到极致,暗金与蔚蓝的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破虚妄的决绝!“就让俺老孙看看,你这‘真实’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非但没有避开那佛光,反而主动驾驭着场域,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乳白色光芒的核心,那隐藏的吞噬漩涡,猛地冲了过去!
“大师兄!”沙僧惊呼。
就在场域与佛光接触的刹那——
“嗡!!!”
想象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那乳白色的佛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温柔地“包裹”住了孙悟空的场域,那慈祥的、接引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要瓦解他的抵抗,抚平他的锋芒,将他同化在这片“极乐”之中。
“痴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放下执着,即得自在……”
“融入光明,方证永恒……”
无数充满诱惑的意念冲击着孙悟空的神魂。他的场域开始变得迟滞,暗金与蔚蓝的光芒有被那乳白色同化的趋势!就连眉心那粒意识微尘,也传来了阵阵困倦之意,仿佛想要沉沦在这片虚假的安宁里。
“岸在何处?自在为何?永恒……不过是冰冷的囚笼!”孙悟空发出一声灵魂层面的咆哮,强行驱散那昏沉之感!他引动寂灭真意,如同冷水泼面,让自身保持绝对的清醒!同时,催动造化之力,并非创造,而是……追溯本源!
他要看看,这佛光,这接引之意,最初是如何诞生的!
破妄瞳的光芒刺入乳白色光晕的最深处,越过那伪装的慈悲,直达其核心规则!
他“看”到了……在一片更加古老、更加虚无的层面上,一点冰冷的、如同最初指令般的“秩序基点”。正是这一点“基点”,为了维系自身的存在,为了对抗那不可名状的“祂”的侵蚀,本能地开始汲取外界的能量与信息,并模仿、扭曲了众生对“解脱”、“极乐”的向往,创造出了这“接引佛光”的程序!这程序的目的,从来不是渡人,而是……捕食!将所有靠近的、蕴含“可能性”的存在,转化为维持那“秩序基点”运转的养料!
这灵山,这接引佛光,乃至那无字经卷,都不过是这个冰冷“秩序基点”为了生存而演化出的、不同层面的捕食工具!
“找到你了!”孙悟空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与这佛光纠缠,而是将全部力量,集中于破妄瞳,锁定了那隐藏在佛光最深处、不断散发冰冷指令的“秩序基点”!
同时,他对着那“基点”,发出了源自自身“三相归一”核心的、充满“变数”与“否定”的意志冲击!
“你的秩序……是枷锁!”
“你的接引……是谎言!”
“你的永恒……是虚无!”
这股凝聚了混沌、寂灭、造化以及不屈战意的意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狠狠撞在了那冰冷的“秩序基点”之上!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根基的、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在孙悟空的识海中响起!
那乳白色的、祥和无比的接引佛光,猛地一阵剧烈扭曲、闪烁!光芒核心那隐藏的吞噬漩涡瞬间变得不稳定,其散发出的慈悲意念也出现了巨大的破绽,流露出了一丝本源的、机械的冰冷与……惊怒!
佛光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不再伪装,乳白色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而狂暴,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意志,朝着孙悟空的场域狠狠压来!
但孙悟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趁着佛光因核心受创而出现紊乱的瞬间,驾驭场域,如同游鱼般,从那狂暴光芒的缝隙中猛地穿了过去,彻底脱离了其笼罩范围!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那条混乱的规则裂缝,也摆脱了那伪善的接引佛光!
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一股远比灵山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饥饿的恐怖气息,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瞬间将他们淹没!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大的意志,似乎……苏醒了一瞬,将一丝“目光”,投向了这三个刚刚挣脱了小陷阱的……“虫子”。
“……变数……”
“……钥匙……”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