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并非实质,却比任何实质的攻击更加恐怖。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如同这片空间本身拥有了意识,从每一寸虚空中渗透出来,带着一种超越了善恶、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存在”与“虚无”概念的、纯粹到极致的……饥饿与等待。
仅仅是感受到这一丝“目光”,八戒和沙僧便如同被冻结了神魂,连思维都彻底停滞,只剩下最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战栗与空白。他们周身的法力、意志、乃至存在感,都在飞速流逝,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片空间彻底吸收、消化。
孙悟空首当其冲!
那“目光”绝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觉自身那刚刚稳固的“三相归一”场域,在这绝对层次的威压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开始寸寸瓦解!暗金与蔚蓝的光芒急剧黯淡,新生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眉心那粒意识微尘更是剧烈震颤,传递出前所未有的危机警兆!
这不是力量层面的对抗,这是……存在层级的碾压!是蝼蚁面对整个宇宙的恶意!
“呃啊——!”孙悟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七窍之中渗出混沌色的血液,身躯佝偻,几乎要跪伏下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记忆在飞速流逝,仿佛要回归到最原始、最蒙昧的状态,成为这片“海洋”中一滴无知无觉的水。
这就是“源海”?或者说,是“祂”的一部分?那不可名状的存在,仅仅是一丝苏醒的意念,便有如此威能?!
不!不能放弃!
娲皇的遗泽,金蝉子的牺牲,古佛的警示,同伴的依赖……无数画面在他即将湮灭的意识中闪过,最终凝聚成一点不屈的火焰!
“俺老孙……是补天石……是齐天大圣……是……变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灵魂深处发出咆哮!并非对抗,而是……宣告自身的存在!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挣扎,将全部残存的心神,都投入了对自身“存在”本身的锚定!他回忆花果山的灵石孕育,回忆方寸山的求道初心,回忆五行山下的五百年仰望,回忆西行路上的喜怒哀乐,回忆与师父、师弟的点点滴滴……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属于“孙悟空”的独特印记,在此刻,成为了他抵抗那无边“虚无”与“同化”的最后壁垒!
同时,他体内那源于娲皇的造化本源,似乎也被这极致的危机引动,自发地流转起来,散发出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生机,护住他最后一点灵光不灭。
那浩瀚的“目光”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对这顽强抵抗的“小虫子”产生了一丝……兴趣?如同研究者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蕴含某种可能性的实验数据。
“……有趣……”
“……钥匙……在反抗……”
“……更……好的……养料……”
模糊的、仿佛由无数规则碰撞形成的意念碎片,直接回荡在这片空间的底层逻辑之中。
紧接着,那无边无际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并非消失,而是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再次陷入了某种更深沉的“睡眠”之中。但那“饥饿”的本能,依旧如同背景辐射般,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孙悟空猛地喘过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获救,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场域早已崩溃,力量近乎枯竭,神魂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终究是……扛住了那一瞬!
“大师兄!”
“猴哥!”
八戒和沙僧也回过神来,连滚爬爬地冲到孙悟空身边,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担忧。方才那一刻,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绝对的无力与渺小。
“没……没事……”孙悟空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艰难地抬起头,打量起他们此刻所在的环境。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归墟核心,也不是什么恐怖的魔域。
而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瑰丽而死寂的“海洋”。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某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乳白色“液体”构成的海洋底部。抬头望去,看不到天空,只有无尽深邃的、同样散发着微光的“海水”。这“海水”并非真正的水,而是由高度浓缩、近乎液化的、最本源的灵机、规则碎片以及……无数细微的、沉睡着的意识光点构成!
这些意识光点,如同恒河沙数,遍布整个“海洋”。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类似神佛,有的类似妖魔,更多的则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形态。它们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但无一例外,都处于一种绝对的、毫无意识的“沉睡”状态。
破妄瞳勉强运转,孙悟空能看到,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流,从这些沉睡的意识光点中渗出,汇入上方的“海水”之中,朝着某个方向缓缓流淌而去。那里,似乎就是这“源海”的核心,那“饥饿”意念的源头!
这里,就是“源海”!是“祂”沉睡之地,也是万物终结与起始之点!这些沉睡的意识光点,便是古往今来,被那畸形天道系统通过无字经卷、接引佛光等各种方式“收割”而来的、来自无数生灵、乃至神佛的……本源意识!它们被剥夺了记忆、情感、意志,只剩下最纯粹的本源灵光,如同被圈养的牲畜,在这里沉睡,被源源不断地抽取力量,维持着“祂”的存在,也维持着那畸形天道的运转!
而他们三人,就像是闯入了巨大养殖场的老鼠!
“这……这里就是源海?”八戒看着周围那无数沉睡的意识光点,只觉得头皮发麻,“俺老猪怎么觉得……像是进了谁家的粮仓……”
沙僧沉默地看着那些光点,尤其是其中一些散发着微弱佛光或幽冥气息的光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凉。这些,或许就是曾经的取经人,或者反抗失败的存在?
孙悟空挣扎着站起身,感受着这片“海洋”中那无处不在的、缓慢而坚定的抽取之力,正在不断消磨他们残存的力量和生机。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找到那“源海之种”!
燃灯古佛说,毁去“源海之种”,方能切断联系。可那种子,究竟在何处?在这片浩瀚的意识之海中,如何寻找?
他再次将希望寄托于眉心那粒意识微尘。在这片充斥着被剥夺意识的本源之海中,唐僧那融合了十世功德与不屈意志的“奇点”意识,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显得格外独特。
微尘轻轻颤动,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指引,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位,而是指向了这片“海洋”中,那些意识光点能量流淌汇聚的……核心方向!
同时,微尘也与周围那些沉睡的意识光点,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共鸣。它似乎在……安抚它们?那纯净的、不带任何索取意味的生机波动,如同春风拂过冰原,让附近一些意识光点的明灭,都似乎变得稍微……活跃了一丝?
孙悟空心中一动。或许,唤醒这些被囚禁的本源意识,制造混乱,是找到“源海之种”乃至离开此处的一线机会?
但这样做,风险巨大,很可能立刻引来那恐怖意志的再次注视!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际,异变再生!
远处,那能量流淌汇聚的核心方向,乳白色的“海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个庞大无比的、由无数沉睡意识光点强行聚合而成的、扭曲而不稳定的……巨大人形轮廓,缓缓站了起来!
那轮廓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混沌的漩涡。它抬起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手臂,遥遥指向孙悟空三人所在的方位,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咆哮!
一股充满了混乱、痛苦、以及被操纵的愤怒的意念,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它……或者说,操纵它的那个核心意志,发现了这三个“异常”的存在,并且……派出了“清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