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于死海深处的庞大苍白骨架,如同沉眠的太古山脉,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骨架中心,那由无数暗金符文构成的复杂结构缓缓旋转,如同冰冷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引动周遭的死寂之力如潮汐般起伏,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规则鸣响。那正是“灵山约”——或者说“净世契”——在此地的一处核心显化,一个束缚、汲取、转化万物的恐怖节点。
融合“忆骸”在唐僧怀中灼热无比,乌光如实质般刺向那符文结构,传递出强烈的排斥与一种“归位”般的渴望。然而,越是靠近,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与意志的侵蚀力量便愈发恐怖。
那不是简单的攻击,而是源自那冰冷规则本身的“同化”与“否定”。
“嗡——!”
当师徒四人踏入那苍白骨架一定范围时,一股无形的浪潮率先袭来!那并非能量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
八戒首当其冲,他闷哼一声,眼前骤然浮现出天河崩塌、昔日袍泽在眼前哀嚎湮灭的景象,无尽的悔恨与无力感如同毒蛇噬咬他的心神;沙僧身形微顿,巫妖王法相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万魂哀嚎在他耳边响起,那是整个时代湮灭时的绝望呐喊,冲击着他刚刚稳固的意志;就连孙悟空,也觉心神一荡,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孤寂、兜率炉中焚身的痛苦、以及面对那规则巨手时的无力感,种种心魔幻象纷至沓来,试图动摇他那颗不屈的战心!
这核心封印,竟能直接引动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遗憾与执念!
“紧守灵台!此乃规则侵蚀,乱人道心!”孙悟空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周身心源之力化作清澈流光,洗涤识海,强行稳定心神。八戒与沙僧也各施手段,或以弱水寒意冰封杂念,或以巫妖死寂镇压心魔。
然而,受到冲击最强烈的,却是唐僧!
他修为最低,但牵扯最深——十世轮回的因果,金蝉子的宿慧,如来的佛印,对佛法的执着,对真相的探寻,对苍生的悲悯……种种复杂无比的意念在他识海中激烈碰撞、翻腾!
一瞬间,他仿佛同时置身于十个不同的人生场景:
第一世,他作为懵懂比丘,于青灯古佛前苦苦思索佛法真义,却不得其门;
第三世,他目睹战火荼毒生灵,诵经超度却感无力回天,信念动摇;
第五世,他为救一城百姓,甘愿舍身饲虎,功德无量,却隐隐感觉背后似有无形之手推动;
第九世,他于灵山脚下与如来论法,质疑“佛法为何成了禁锢”,最终被贬下界的愤懑与不甘……
以及第十世,他作为取经人,一路走来所见妖魔横行、神佛算计、众生皆苦的种种景象,与守史官揭示的冰冷真相交织在一起!
庞大的信息流与剧烈的情感冲突几乎要将他的识海撑爆!体内的金蝉子元神发出尖锐的鸣响,与如来留下的佛印激烈对抗,使得他肉身剧痛,七窍之中竟隐隐有金光与乌光同时渗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连怀中的“忆骸”都险些脱手!
“师父!”孙悟空见状大惊,就要上前以心源之力强行护持。
“不……不用……”唐僧却艰难地抬起手,阻止了他。他双目紧闭,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丝从脸颊滑落,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的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
在这神魂几近崩碎的边缘,在这万般杂念妄念如同怒海狂涛般冲击的绝境中,唐僧的意识深处,却有一点灵光,如同暴风雨中始终不灭的灯塔,越来越亮。
那并非来自十世功德,也非来自金蝉子宿慧,更非来自如来的佛印。
那是他离开女儿国,立下“不为成佛,只为苍生”宏愿时,所凝聚的……本心!是历经万千劫难,看透虚妄后,对自身道路最坚定的选择!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痛苦与挣扎,也没有了慈悲与温和,只剩下一种洞彻本源后的平静与决绝。他不再去压制那些纷乱的记忆与情感,而是以一种超越其上的视角,去“观照”它们。
然后,他开口了。
没有梵音阵阵,没有佛光普照。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这片被死寂与规则笼罩的空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诵念的,依旧是《心经》。但此刻经文的意蕴,已截然不同!
以往他诵经,是祈求佛法加持,是超度亡魂,是坚定信念。而此刻,他诵经,是以经文为舟,以本心为楫,横渡自身识海的怒海狂涛!是以般若智慧,照见自身“五蕴”(色、受、想、行、识)的虚妄本质,照见十世轮回记忆的“空性”,照见金蝉子元神与如来佛印的“缘起性空”!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经文如同清泉,流淌过他混乱的识海。那些翻腾的记忆画面,那些激烈的情感冲突,在般若之光的照耀下,并未消失,却渐渐失去了搅乱心神的魔力。它们依旧存在,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再也无法撼动他那颗如如不动的本心。
他体内的金蝉子元神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躁动,仿佛也在这智慧的观照下得到了安抚。那如来佛印的光芒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强制镇压的意味,多了几分被“看透”后的无奈。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随着经文的深入,唐僧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而纯净的光芒。这光芒并非金色佛光,也非“忆骸”乌光,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蕴含着智慧与宁静意蕴的清辉。这清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领域。
孙悟空、八戒、沙僧身处这清辉领域之中,顿觉心神一清,之前被引动的种种心魔幻象、恐惧杂念,如同被温暖的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消退平息。就连那庞大龙骨与符文结构散发出的无形侵蚀之力,在触及这清辉时,也仿佛变得迟缓、无力起来。
这并非力量的对抗,而是境界的超越!唐僧以自身顿悟的般若智慧,构筑起了一道万法不侵、诸邪莫扰的……心之壁垒!
他诵经的声音不高,却仿佛与这片天地的某种本源规律产生了共鸣。那旋转的暗金符文结构,似乎都因此凝滞了刹那。
唐僧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符文结构的核心,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徒弟:
“此物缚灵,亦缚心。”
“外力可破其形,需以智慧照其空。”
“悟空,八戒,沙僧,随为师……一同破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