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佛岭的轮廓在昏黄的天光下愈发清晰,那并非寻常的山脉,而是一片由无数扭曲、尖锐的黑色岩石构成的巨大区域,仿佛大地在这里被某种恐怖的力量撕裂、蹂躏过。尚未真正踏入,一股混杂着血腥、怨煞以及某种……奇异佛力衰败腐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不宁。天空中盘旋着不祥的暗红色煞云,偶尔有扭曲的电光无声划过,更添几分诡异。
师徒四人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四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葬佛岭外围一片怪石林立的区域。巨大的黑色石柱如同巨人的肋骨般刺向天空,形成天然的迷宫。
“这鬼地方,比流沙河还让人不舒服。”八戒低声嘟囔,紧了紧手中的钉耙,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狰狞怪石。
沙僧沉默地感知着地脉与空气中流淌的能量,眉头微蹙:“此地……死寂之中,蕴含着极强的怨念与……一种被扭曲的佛门愿力。像是……无数佛修在此地陨落,其不甘与佛法残韵混合,形成了这片绝域。”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视,看到的不仅仅是表象的煞气,更能看到无数细微的、如同金色丝线般断裂、扭曲、最终被染黑的规则痕迹,它们如同垂死的蛇虫,缠绕在这片山岭的每一寸土地和空气中。“像是经历了一场针对佛门的大战,而且……是佛门惨败。”他给出了判断。
唐僧感受着怀中“忆骸”的指引,那乌光稳定地指向葬佛岭的深处。他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那位先驱者遗骨残留的剑意、混沌气息,以及玉简中透露的只言片语。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成形,但却难以置信。
他再次拿出那枚布满裂痕的玉简,这一次,他没有用神念探查内部信息,而是将自身一丝融合了“忆骸”气息与本心宏愿的佛力,缓缓注入玉简之中。他试图以一种“同路人”的身份,去唤醒玉简深处可能存在的、关于其主人身份的最后印记。
玉简微微发热,裂痕中透出微弱的光芒。一段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传递出来。这碎片并非主动记录,更像是那位先驱者在铭刻玉简时,无意中烙印下的、关于自身根源的一丝执念:
碎片一: 并非灵山,而是一座云雾缭绕、剑气冲霄的道家仙山。一个年轻的身影,于山巅练剑,剑光清冷,带着斩破虚妄的锐气。
碎片二: 画面转换。并非自愿,而是被迫!一场惊天动地的追杀,道门同袍的背叛与围剿,只因其……窥见了某种不该知道的、关乎三界平衡的禁忌秘密!
碎片三: 走投无路之下,隐姓埋名,投入佛门。以其绝世天资,竟在佛门中也大放异彩,甚至得到了如来的“青睐”,被选为取经人。
碎片四: 一丝极其隐晦的意念呢喃,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自嘲:“早知……灵山亦是虎穴……当初……不如死于……昆仑剑下……”
“昆仑……剑仙……”唐僧猛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缩!结合那凌厉超脱的剑意,那深藏的混沌气息,以及这碎片中透露的信息……一个在三界古籍中都近乎传说、名号曾被刻意模糊的存在,浮现在他的脑海!
“是他……竟然是他……”唐僧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上古末期,昆仑最后一位惊世剑仙,曾以一剑断天河、惊动道祖,却又突然叛出道门,神秘消失……后被如来亲点为取经人,其名号……玄奘之前,似乎被称为……‘金蝉子’亦非首位,他之前的那位,佛门典籍中讳莫如深,只隐约提及尊号——‘斗战胜佛’候选,‘金身罗汉’之位的初定者……剑佛·云羿!”
“剑佛·云羿?!”孙悟空闻言,浑身剧震!即便是他这等不敬天地的性子,也曾听闻过这个极其古老而神秘的名号!传说此人亦佛亦道,剑法通神,曾与初代的几位古佛论法而不败,其实力与地位,在当时的佛门中堪称绝顶!竟然……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场?!连这等人物都成了“祭品”?!
八戒和沙僧也是目瞪口呆。剑佛云羿,那可是比现在灵山大部分佛陀资历都要古老得多的传说存在!连他都无法挣脱这“净世契”的吞噬?!
“原来……取经人的‘果位’,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冰冷,“‘斗战胜佛’?‘金身罗汉’?不过是给即将被宰杀的牲口,挂上一个好听点的名头罢了!连剑佛云羿都只能是‘金身罗汉’的候选,最终还成了肥料,那这‘斗战胜佛’的位子,岂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未尽之语。这所谓的果位,根本就是根据“祭品”的潜力与价值,提前标好的价码!潜力越大,如孙悟空,标价就是“斗战胜佛”,最终被吞噬时提供的“养分”也就越足!
这一刻,前任取经人“剑佛·云羿”身份的揭露,不仅没有带来任何安慰,反而像是一盆彻骨的冰水,将师徒四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浇灭了。
连这等上古大能都无法逃脱的宿命,他们这几个“后辈”,又能有多少胜算?
洞窟中的骸骨,玉简中的血泪,此刻都仿佛化作了剑佛云羿无声的凝视,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质问。
葬佛岭的煞风呜咽吹过,如同万鬼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