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搅动混沌,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劈入万载玄冰,硬生生在密集的冰刃绞杀与不断崩塌的冰裂缝隙中,为队伍开辟出一条狭窄的生路。孙悟空一猴当先,周身混沌之气澎湃,将袭来的冰魅怨念尽数震散、吞噬。他不敢有丝毫恋战,依据脑海中娲皇星图的指引,将方向牢牢锁定在左前方那处标注的“冰魄裂隙”。
“跟上!不要掉队!” 悟空的吼声在狂暴的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中。
沙僧断后,降妖宝杖舞动如轮,灰黑色的死寂之气构筑成一道移动的屏障,竭力延缓着脚下冰缝的蔓延和后方冰魅的追击,每一步踏出,都在光滑的冰面上留下一个迅速被风雪掩埋的浅坑。
猪八戒和铁扇公主护在两侧,钉耙与芭蕉扇的光芒在灰白的风雪中闪烁,将侧面袭来的冰刃与隐匿的冰魅或击碎或逼退。八戒早已没了抱怨的力气,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拼命压榨体内所剩无几的仙元。铁扇公主脸色愈发苍白,但眼神中的冰冷与狠厉却丝毫不减,罗刹煞气如同她的第二层皮肤,抵御着无孔不入的侵蚀。
被护在中心的金蝉子·唐,双手合十,眼眸微闭,那点“心灯”之光已收缩到仅能笼罩自身,却愈发凝练纯粹。他并非在自保,而是在以自身的心念,默默对抗、净化着这片天地间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与怨怼之意,为同伴分担着一丝无形的心神压力。
亡命奔逃不知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是数个时辰,在这片规则混乱、感官失真的冰原上,时间早已失去了准确的意义。
终于,前方肆虐的风雪似乎减弱了一些,视线稍微开阔。隐约可见,在视线的尽头,地平线之上,出现了一条蜿蜒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河流”!
那河流静止不动,并非流淌,而是如同一条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蓝色玉带,横亘在冰原之上,宽度目测竟有数十里!河面平滑如镜,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没有丝毫波澜,死寂得令人心悸。而其上空,连雪花都仿佛畏惧般,绕道而行,形成了一片诡异的无雪地带。
“是‘冰魄裂隙’?” 八戒喘着粗气,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悟空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破妄金瞳死死盯着那条幽蓝色的“河流”,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那不是裂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那是……弱水!”
“弱水?!” 八戒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脸上血色尽褪,“鸿毛不浮,飞鸟难渡的弱水?!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沙僧和铁扇公主也是神色骤变。弱水之名,三界皆知,乃是天地间至阴至寒、湮灭生机之水,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任何生灵、法宝,乃至神识法力,触之即沉,被其同化消融,乃是最为可怕的天然屏障之一!
金蝉子·唐缓缓睁开眼,望向那条死寂的幽蓝河流,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悯:“阿弥陀佛……如此浓郁的死寂与沉沦之气……不知吞噬了多少误入此地的生灵……”
悟空依据星图再次确认,脸色更加难看。娲皇星图标注的“冰魄裂隙”,确实需要跨越这条弱水之河才能抵达!星图上对此仅有简单的标记,并未详细说明此河特性,或许是岁月变迁,此地环境已与上古时期不同,又或许是……连娲皇意志也认为,此河对于获得她传承的悟空而言,并非不可逾越之障?
然而,现实是,这条宽达数十里的弱水天河,如同一条绝望的鸿沟,拦在了他们与第一个落脚点之间。
后方,风雪再次加剧,冰魅的嘶鸣与冰层碎裂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之前的逃亡并未真正摆脱它们,这片冰原的“恶意”正在重新汇聚,形成合围之势!
前有弱水,后有追兵!
真正的绝境!
“猴哥!怎么办?!回头跟那些鬼东西拼了?!” 八戒急声道,看着那幽蓝色的死寂河流,只觉得头皮发麻。
“拼?拿什么拼?” 沙僧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我等状态,已不宜久战。且此地规则对我等压制太大,久战必败。”
铁扇公主握紧了芭蕉扇,冰冷的目光扫过弱水,又看向后方追兵,煞气翻涌,显然在衡量强行渡河与回头死战哪个生存几率更大。
悟空目光急速闪烁,大脑飞速运转。硬闯弱水?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证能扛住那湮灭生机的特性,更别说还要带人过去。回头死战?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在这片压制力极强的冰原上,面对无穷无尽的冰魅和诡异环境,胜算渺茫。
必须渡河!而且必须尽快!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猪八戒身上!
“八戒!” 悟空的声音如同惊雷,将陷入恐慌的八戒震醒,“你曾为天蓬元帅,执掌天河,统领八万水军!对着弱水,可能想出法子?!”
八戒被问得一懵,随即哭丧着脸:“猴哥!天河之水虽是灵水,却也浮物载舟,跟这鸿毛不浮的弱水完全是两码事啊!俺老猪当年……当年也没管过这玩意儿啊!”
“想想!” 悟空不容置疑地喝道,“天河弱水,皆属水元,纵有差异,亦有共通之理!你之天罡变化,你之水军统领经验,岂是白给?!”
被悟空这么一吼,八戒混乱的思绪仿佛被强行捋直了一丝。他看着那死寂的弱水,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些极其久远、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那是他还身为天蓬元帅时,翻阅某些古老水元典籍时看到的,关于天地间各种异水的零星记载……其中似乎……似乎提到过……
“弱水……至阴至寒……湮灭生机……然……然物极必反?” 八戒喃喃自语,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挣扎,“好像……好像有一种说法,弱水并非绝对死寂,其核心深处,反而可能蕴藏着一丝……至纯的先天水精?因其吸纳、同化了万物生机,反而在绝对的死寂中,孕育出了一点生的极致?”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先天水精?” 悟空金瞳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若能引动那一丝先天水精,是否可暂时中和弱水表面的湮灭之力?”
“理论……理论上或许可行……” 八戒咽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道,“但……但那需要极其精纯、且能与弱水本源产生共鸣的水元之力去引动……俺老猪现在这点仙元,怕是刚探进去就被吸干了……”
“水元之力……共鸣……” 悟空目光再次扫视众人,最终,与金蝉子·唐的目光对上。
“师父,” 悟空沉声道,“您之心灯,源于众生心性,包容万物,可能……尝试与那弱水深处可能存在的‘先天水精’,进行一丝沟通?”
金蝉子·唐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智慧光芒流转。他看向那死寂的弱水河流,双手合十,轻声道:“弱水虽恶,然其核心若真有一点先天水精,亦是天地造化所钟,有其纯净本性。贫僧……愿以慈悲心,一试。”
说罢,他不再犹豫,缓缓走向弱水河畔。众人屏息凝神,紧张注视。
金蝉子·唐在距离弱水尚有十丈处停下,盘膝坐下,闭上双眼。那点微弱却坚韧的“心灯”之光自他眉心浮现,不再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光丝,带着无比的虔诚与悲悯,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幽蓝色的死寂河面,缓缓探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心灯光丝,触碰到弱水河面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心灯光丝与弱水接触的地方,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显然正在被弱水的湮灭之力急速消耗!
金蝉子·唐身躯微微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但他依旧稳稳地维持着那道光丝,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不再试图抵抗湮灭,而是传递着纯粹的、无条件的理解与慈悲之意,如同在安抚一个充满怨恨与痛苦的灵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后方,风雪与冰魅的嘶鸣愈发逼近。
前方,那缕心灯光丝在弱水的侵蚀下,越来越细,眼看就要彻底断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死寂的、幽蓝色的弱水河面中心,距离河岸极远之处,竟毫无征兆地,微微荡漾了一下!
仿佛有一颗无形的石子,投入了这万古死寂的深渊。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却纯净到无法形容的蔚蓝色光点,如同沉睡万古后初次睁开的眼眸,自那荡漾的中心,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