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教据点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黑风前蹄踏在台阶上时,江镇的靴跟刚碾过潮湿的苔藓。
路易斯攥着缰绳的手还在抖,他分明看见三少爷昨夜在墓园里泛着幽蓝的眼瞳,此刻却又恢复成惯常的清润,像春溪里沉了块温玉。
“去马厩喂黑风,加两把燕麦。”江镇翻身下马,将缰绳递过去时,指腹轻轻蹭过路易斯冻得通红的手背——这是他独有的安抚方式。
少年仆人张了张嘴,最终只把涌到喉头的“您小心”咽回肚里,抱着缰绳小跑着往侧院去了。
议事厅的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檀香混着冷铁味扑面而来。
拜鲁大主教正背对着门擦拭银质十字架,烛火在他金丝绣边的法袍上跳着,将他眼角的皱纹拉得老长;玛斯则大大咧咧坐在长桌尽头,铠甲上的血渍还没擦净,膝盖上横搁着柄半人高的战斧,见江镇进来,用斧刃敲了敲桌面:“弗朗西斯执事,我们等你半个时辰了。”
江镇解下斗篷搭在椅背上,动作从容得像是在自家客厅。
他能听见拜鲁指尖擦过十字架的沙沙声,能看见玛斯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正缓缓凝固——灵种带来的感知像张细网,将厅内每一丝动静都收进神经。“让两位久等,是我的不是。”他笑着落座,指尖叩了叩桌面,“但我带来的东西,足够让诸位觉得这半个时辰等得值。”
拜鲁终于转过脸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江镇的喉结:“菲利普的实验室,找到了?”
“地下三层,忏悔室十字架下。”江镇说得轻描淡写,却看见拜鲁的瞳孔猛地缩了缩——这说明圣教的情报网确实没探到这一步。
他继续道,“但那老东西在实验室里养了头九级风系魔宠,双翼展开能掀翻半座教堂。”
玛斯的战斧“哐当”砸在地上:“九级?!
圣教现存的高阶魔宠才到八级!“
“所以我需要诸位的支持。”江镇倾身向前,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用你们的神术封锁实验室的风系元素,我负责引那魔宠出笼。
等菲利普为了救魔宠冲出来......“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拇指划了划脖颈。
拜鲁的手指停在十字架上,银饰压出的红痕从指节漫到手腕:“你要什么回报?”
“圣凯因家主之位。”江镇说得直白,“安杰斯公爵勾结菲利普做的那些腌臜事,你们手里应该有证据。
我需要诸位在事成之后,以’庇护邪术师‘的罪名公开审判他。“
玛斯突然笑了,震得铠甲上的铁片叮当响:“好小子,够直接!
我玛斯就喜欢和痛快人合作——“
“且慢。”拜鲁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桌面,“你说的‘引魔宠出笼’,靠的是你那位‘朋友’?”他故意把“朋友”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江镇心口的玉坠。
江镇摸了摸玉坠,能感觉到灵种在皮下轻颤。
他想起剥皮说的“看你够不够’人‘”,嘴角便勾出抹若有若无的笑:“拜鲁大主教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利益。
菲利普这些年私吞了多少圣教的资源?
他的实验室里又藏着多少能让你们更进一步的宝贝?“他顿了顿,”至于我的朋友......“他抬眼直视拜鲁,”他只会在必要时出现。“
议事厅里的空气突然沉了几分。
玛斯挠了挠后颈,弯腰把战斧重新扛在肩上:“我去调人封锁忏悔室周围。”他经过江镇身边时,铠甲蹭过椅背,带起一阵风,“小子,要是耍我们——”
“玛斯大人的战斧,我记着呢。”江镇笑着摇头,目送这位斗神大步走出厅门,铠甲相撞的声响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拜鲁起身时,法袍扫过桌面,带翻了半盏冷茶。“我去确认神术阵的位置。”他说,却在经过江镇身边时顿住,声音压得极低,“弗朗西斯,你最好清楚——圣教的棋盘上,从来容不得棋子自己执秤。”
江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雕花门后,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
檀香在鼻端萦绕,他却闻到了血锈味——那是拜鲁刚才擦十字架时,指甲缝里没擦净的血。
灵种突然在血脉里窜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他摸出剥皮给的瓷瓶,却没打开,只是攥得指节发白。
“该去见海伦了。”他起身整理袖扣,目光扫过窗外——炼金实验室的烟囱正飘着淡紫烟雾,那是提纯魔晶时特有的颜色。
实验室的门没关严,江镇推开门时,正看见海伦踮着脚够高处的水晶瓶,浅金色的发梢扫过瓶身,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
听见动静,她猛地转身,手里的瓶子差点摔了,却在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弗朗西斯执事?
您怎么......“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江镇身后的空气像被刀割开道缝,青灰色的身影就那么挤了进来。
剥皮的目光扫过实验室的瓶瓶罐罐,最后落在海伦脸上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震耳——那是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比玛斯的战斧更让人胆寒。
“这是剥皮。”江镇的声音像在介绍普通仆从,“他会协助你完成营救计划。”
海伦后退两步,后腰抵在实验台上,指尖掐进掌心。
她看见剥皮的袖口垂下半截锁链,链坠是块焦黑的骨片;看见他眼尾有道极深的疤,从眉骨一直扯到下颌;最让她发抖的,是他看自己时,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口枯井。
“他......”她嗓音发颤,“也是您的朋友?”
“他是我的刀。”江镇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理了理被碰乱的发丝,“菲利普的实验室里有你父亲的笔记,对吗?”
海伦的瞳孔猛地收缩——这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所以你才主动要求参与计划。”江镇笑了,“别担心,剥皮会保护你。”他转身看向剥皮,“她要的东西,必须完整带出来。”
剥皮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转身时,青灰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扑灭了桌上的酒精灯。
海伦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弗朗西斯执事......您到底......”
“我只是个想活下来的人。”江镇打断她,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银质十字架上——和拜鲁的不同,这枚十字架内侧刻着细小的“爱德蒙”,是她父亲的名字。
他摸了摸心口的玉坠,灵种的轻鸣突然变得清晰,“但现在......我想让该活的人活,该死的人死。”
实验室的挂钟敲响了午间的钟声。
江镇转身走向门口,阳光透过彩窗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光,照得他袖口的莲花暗纹若隐若现。
“下午三点,忏悔室见。”他的声音混着钟声传来,“记得把你父亲的炼金手套带上——地下三层的寒气,不是普通皮手套能挡的。”
海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她低头看向实验台,刚才被剥皮带起的风里,有片极小的鳞片落在水晶瓶上——泛着幽蓝,和码头上草叶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月上中天时,江镇站在寝室窗前。
他解下玉坠握在掌心,能清晰感觉到灵种的脉动,像在应和他的心跳。
莲花宝鉴的纹路突然从腕间浮起,沿着手臂爬到手背,第四朵半透明的莲花在月光下缓缓绽放,花芯里的鳞片闪着冷光。
他轻轻吹灭烛火,黑暗中,莲花纹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当最后一丝烛光熄灭时,他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空气里——像滴墨溶进了夜色。
窗外,剥皮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倒是学得快。”
江镇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心口。
灵种的轻鸣里,他听见了更远的地方传来的脚步声——是拜鲁的,是玛斯的,是海伦的,也是菲利普的。
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