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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镇推开门时,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扯成扭曲的长条。

他反手闩上木门,指节抵着冰凉的门闩,喉结动了动——方才在亚龙辇上不敢细究的檀木盒,此刻正沉在他袖中,压得小臂发疼。

“咔嗒。”他将檀木盒搁在书案上,火折子擦燃的瞬间,暖黄的光漫过并蒂莲纹路。

外盒内层的符文在烛火下泛着金,像活了般沿着盒壁游走,与他腕间《莲花宝鉴》的烫金纹路产生某种共鸣。

江镇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阿辰,有些东西...要等你自己拿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乌木匣上方。

方才在车里那股熟悉的温度又涌上来,这次更清晰,像是母亲的手隔着二十年光阴,正透过匣身轻拍他手背。“啪。”乌木匣突然发出轻响,两片盒盖竟自行错开半指宽的缝隙。

江镇瞳孔骤缩。

他不敢用蛮力,只试探着将指腹按在缝隙处——预想中的阻力没有出现,匣盖像被春风推开的窗,“吱呀”一声完全敞开。

泛黄的绢帛在匣底铺展,最上面三个墨字刺痛了他的眼:破器诀。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江镇的指尖几乎要戳进绢帛里,他记得《莲花宝鉴》中只提过“破器”是上古禁术,能拆解天地间一切器灵,却从未见过具体功法。

而此刻这卷泛黄的绢帛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第一行注解赫然写着:“以恶念为引,断圣器之灵。”

“大人!”

门被叩响的瞬间,江镇几乎要将绢帛塞进怀里。

他反手扣住匣盖,抬头时已敛去所有情绪——剔骨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腰间淬毒的匕首轮廓清晰可见。

“廊下巡夜的兄弟说东院竹丛有动静。”剔骨推开门,脚步顿在门槛处。

他盯着书案上半开的乌木匣,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破器诀”三字时,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

江镇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剔骨是他从血海里捡回来的死士,手刃过十三名刺客的狠角色,此刻却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这说明《破器诀》的名头,连暗卫都有所耳闻。

“过来。”江镇的声音像浸了冰,食指敲了敲案几。

剔骨上前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烛泪,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盯着江镇的眼睛,声音发涩:“小人...见过古籍残卷。

破器诀...能碎圣凯因家传的星陨剑。“

“还有呢?”

“能掀翻神殿的神谕碑。”剔骨喉结滚动,“三百年前北方魔教覆灭,就是因为他们偷练此术,被十二圣使绞杀殆尽。”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前世做盗神时,师父在老槐树下敲着旱烟杆骂他:“莫碰带‘破’字的术法,那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的东西!”当时他只当是老东西吓唬毛头小子,此刻看着绢帛上扭曲的符文,突然明白师父的手为什么会抖——这哪是功法,分明是引火的纸。

“今日的事。”他扯过案上的锦帕盖住乌木匣,“若多一个字传出去...”

“小人的舌头早喂过狗了。”剔骨单膝跪地,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当年大人从乱葬岗背我回来时,小人这条命就刻着您的名字。”

江镇盯着他颈间那道蜈蚣似的伤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刺客留下的。

他伸手虚扶,指尖在半空顿了顿,到底没碰:“去东院看看,若真是野猫,提来剥了皮。”

“是。”剔骨捡起匕首,退到门口时又回头,“大人...这东西...”

“我有数。”江镇打断他,指节抵着眉心。

等门重新闩上,他才扯松领口,任夜风吹得后颈发凉。

书案下的铜炉飘着沉水香,混着檀木盒的旧味,像极了母亲房里的气息。

他重新掀开锦帕,《破器诀》的绢帛在烛火下泛着暗黄,第二行小字突然浮起金光:“解铃还须系铃人,破器需用恶人血。”

恶人血。

江镇摸着腕间《莲花宝鉴》的烫金纹路——这功法最忌恶念,偏他是百世恶人转世。

命运像张网,他越挣扎,网眼收得越紧。

“咔。”

细微的声响从匣底传来。

江镇屏住呼吸,将乌木匣倒过来轻叩,一片薄如蝉翼的信笺从夹层里滑落,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痕迹——是母亲的血。

他捡起信笺时,烛火突然明了几分。

信上的字迹被血晕染开,却仍能辨出几个字:“阿辰,若你见到此信...去后园老槐树下...”

窗外传来巡夜梆子声。

江镇将信笺贴在唇边,能闻到极淡的茉莉香——那是母亲最爱的香粉味。

他望着案上的《破器诀》,又摸了摸怀里的信笺,突然觉得这夜格外长,长到足够让某些东西,在黑暗里生根发芽。

江镇的指尖在信笺边缘的血痕上轻轻划过,暗红的印记早已干涸成褐,却仍带着某种灼烧感。

茉莉香混着信笺本身的纸灰味钻进鼻腔,他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总在他睡前用沾了茉莉膏的帕子擦他的脸——那时他总嫌香得发腻,此刻却觉得这味道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开他记忆里结了二十年的痂。

信笺上的字迹被血晕染得模糊,却在烛火下浮起几行清晰的小字:“阿辰,当你看到这信时,为母已沉眠于圣凯因家族的寒潭之下。

《破器诀》是我从耶撒圣教的禁阁里盗来的,他们想用这术法摧毁你父亲的星陨剑,再以’弑器者‘的罪名绞杀整个圣凯因。“

江镇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记得安杰斯公爵总说母亲是难产而亡,棺木里却连尸骨都没有——原来从一开始,家族就用最冰冷的谎言将真相封死。

信笺继续展开,第二行字被血浸透,却仍能辨出“两难”二字:“若你练此诀,圣教的十二圣使会像碾碎蝼蚁般碾碎你;若你毁此诀,星陨剑的器灵会在三日后的家族试炼中反噬,要你性命。”

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信笺边缘,江镇条件反射地将信笺按进掌心。

烫意从掌纹窜到心口,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原来母亲早就算到了今天,算到他会在家族试炼前夜被迫面对这把双刃剑。

“母亲...”他对着空气低唤一声,尾音却被夜风吹散。

记忆里的母亲总坐在廊下绣并蒂莲,绣针起落间从不多言,他原以为那是冷漠,此刻才明白,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里,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秘密。

信笺最下方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像是用特殊药水写的,遇热显形:“麦卡伦大草原的苔藓下,埋着《破器诀》的下半卷。

记住,苔藓只在月蚀夜泛银光,那时挖开三尺,取卷时手不能沾土。“

江镇的瞳孔骤然收缩。

麦卡伦大草原是圣凯因家族的禁地,传闻有上古魔兽看守,连安杰斯公爵都只在祭祀日踏入半步。

他想起三天前在家族典籍里翻到的《北境志》,确实提到过“月蚀夜,苔生银”的异像——母亲竟连这种冷门记载都研究过。

“大人?”

剔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

江镇迅速将信笺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指腹抹过案上的《破器诀》绢帛,突然开口:“进来。”

剔骨推开门,靴底碾过方才未清理的烛泪,在青砖上留下两道浅痕。

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半开的乌木匣,喉结动了动,却没像方才那样失态——显然在东院转了一圈后,他已强行压下了震惊。

“去查耶撒圣教最近的动向。”江镇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他们三年前派了七名圣使来圣凯因领地,如今却连《破器诀》现世的风声都无,这不正常。”

“是。”剔骨单膝跪地,手指扣住腰间匕首的鲨鱼皮鞘,“小人这就去调暗桩的密报,今夜子时前给您回话。”

“等等。”江镇叫住他,指节敲了敲案上的檀木盒,“你说三百年前魔教因《破器诀》被绞杀,可圣教既然视此术为禁忌,为何不派圣使来抢?”

剔骨的睫毛颤了颤,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或许...他们早知道这东西在您手里?”

江镇的后背瞬间绷直。

他想起今早安杰斯公爵在演武场看他的眼神——那种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的眼神,突然有了新的注解。

“先查圣教,再查家族暗卫里的细作。”他抓起案上的《破器诀》绢帛塞进怀里,“若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格杀勿论。”

“遵命。”剔骨退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大人...您要去麦卡伦?”

江镇的手在袖中攥紧信笺。

他没回答,只是盯着剔骨颈间那道旧疤——那是替他挡下淬毒短刃时留下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淡粉的光。

“把门带上。”他说。

门闩落下的瞬间,窗外传来极轻的“咔”声,像是瓦片被踩裂的脆响。

江镇的呼吸骤然一滞,右手已按上腰间的匕首。

他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指尖刚触到窗纸,那声音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近,就在房梁正上方。

他突然想起母亲信里最后一句被血浸透的话:“他们一直在找你。”

夜风掀起窗纱,吹得烛火左右摇晃。

江镇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袖中《破器诀》的绢帛突然发烫,烫得他想起前世做盗神时,第一次摸到传说中“能碎星辰”的圣器时的触感——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与他的骨血相缠。

他摸出怀里的信笺,对着月光又看了一遍“麦卡伦大草原”那行字。

远处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江镇将信笺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绢帛上的符文产生共鸣,一下,两下,像在应和某个早已写好的剧本。

“看来,该去会会那些‘一直在找我’的人了。”他对着窗外的夜色低语。

话音未落,房梁上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江镇旋身抽出匕首,却只看见满地月光,和几片被风卷进来的槐树叶——但他知道,有人刚刚从这里离开,留下的不仅是响动,还有某种更危险的东西,正随着夜色在圣凯因庄园里蔓延。

他低头看向怀里鼓起的《破器诀》,突然想起前世师父说过的话:“盗神的刀,要割最贵重的东西。”而此刻他怀里的,或许是比任何圣器都贵重——也都危险的东西。

“纽因港的那些老东西,该见见真正的‘破器’了。”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前世当盗神时才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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