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火把噼啪炸开几点火星,江镇刚跨出密室门槛,就听见铁链拖拽青石板的声响。
月光里,哥德被两个亲卫架着,鱼尾拍得地面湿漉漉一片,鳞片泛着青灰,像条被晒蔫的海鱼。
“领主大人!”哥德脖子往前伸,喉间发出咕噜噜的急喘,“我没勾结鱼人!
大三角的事跟我海族半点关系都没有!“
江镇停住脚步,玄铁剑在腰间撞出轻响。
他记得这小子三天前还蹲在码头啃章鱼烧,金尾尖上沾着糖渣冲他笑——如今尾鳍边缘翻卷着血痕,显然被押解时挣扎过。
“松绑。”他抬了抬手,亲卫刚退开,哥德就踉跄着扑过来,尾鳍在地上扫出半道水痕:“那些鱼人是北境来的!
他们身上带着冰藻的腥气,我闻得出来!“他指尖泛起幽蓝微光,空中浮起一片水幕,竟渐渐凝出深海海图的轮廓,暗纹如血管般在洋流间蔓延,”您看,大三角的漩涡这月该往南转,可鱼人偏往纽因港冲,分明是有人改了潮汐!“
江镇的瞳孔缩了缩。
雪妮曾说深海海图是海族秘宝,连圣凯因家主都求不来半张——这小子为自证清白,倒肯下血本。
他伸手触碰水幕,指尖传来刺骨的凉,像触到了三百年前那场海啸的余波。
“你要什么?”他直截了当。
前世恶人最懂交易的规矩,平白无故的善意,往往藏着更狠的索求。
哥德的鳞片突然泛起珍珠白,尾鳍不安地拍打地面:“布鲁克师父说过,您修炼的《莲花宝鉴》能解海族诅咒......”他喉结滚动,“我兄长三百年前死在大三角,尸体被鱼人啃得只剩半块鳞。
若您肯用宝鉴秘法帮我寻他骸骨......“
江镇的呼吸一滞。
雪妮方才提的“三百年”突然撞进脑海,他盯着哥德尾鳍上那道旧疤——和记忆里某个雪夜,葡萄老道用桃枝抽他手心的痕迹,竟有几分相似。
“我以圣凯因家主之名起誓。”他按住心口的银徽章,“若海图属实,必助你寻回兄长。”
水幕“啪”地碎成星子,哥德猛地抓住他手腕,鳞片刺得皮肤生疼:“是真的!
我今早听见鱼人崽子们骂’那老东西的破书‘,他们怕的根本不是海怪,是......“
“领主!”剔骨的声音从院外劈进来,刀疤在火把下像条活物,“剥皮那老东西没跟来,留了张条子。”他扔过半片碎瓷,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该狠则狠”四个字。
江镇捏着碎瓷,指腹被毛刺划破。
剥皮是跟着他从血海里杀出来的死士,上回说这种话,还是在黑风寨屠了三百马匪——纽因港的事,怕比他想的更脏。
“备船。”他把碎瓷塞进袖中,血腥味在掌心漫开,“半个时辰后出发。”
码头上,贝尔克斯号的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江镇踩着跳板刚要登船,船舷突然探出个脑袋——是波特,雪妮的药箱歪在脚边,发梢还沾着炉灰。
“我、我来帮您!”少年攥着张字条冲他晃,“老师说,海族的潮汐阵要配合《海妖手札》解,我把她藏在阁楼的手抄本带来了......”他突然顿住,低头盯着自己沾着药渍的袖口,“而且......弗朗西斯说您总忘记换伤药......”
江镇接过字条,雪妮的字迹清瘦如竹:“小辰,波特的手比我稳。”墨迹未干,还带着梅香。
他抬头时,少年正踮脚把药箱往船上搬,腰板挺得笔直,像株刚抽芽的青竹。
“上来吧。”他伸手拉了波特一把,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来,像极了雪妮擦他伤口时的温柔。
温泉山的竹楼里,雪妮倚着窗,看最后一点船灯没入夜色。
她手里的茶盏早凉了,却还在轻轻摇晃,仿佛这样就能把江镇的背影多留片刻。
“他会回来的。”剥皮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当年在乱葬岗,这小子被狼咬断三根肋骨都没哭,现在有这么多人护着......”
雪妮笑了,眼角的泪落进茶盏,荡开一圈涟漪:“我不是担心他。”她望着天际将圆未圆的月,“月蚀那天,该来的,总要来的。”
江镇站在船首,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摸向腰间,雪妮的字条还焐在胸口,波特在舱里翻书的响动隐约传来。
忽然,甲板上多了张泛黄的信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亚瑟”两个字——他蹲下身要捡,信却被风卷向船舷,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