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那页信纸,海风却像刻意捉弄般打了个旋儿,将“亚瑟”二字卷得更远。
他探身去抓,衣摆被风灌得猎猎作响,直到信角没入浪尖,才重重攥紧空拳。
咸涩的水雾扑在脸上,他望着海面翻涌的黑浪,喉结动了动——上回收到亚瑟的信,还是在黑岩岛的篝火旁,那家伙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歪了的海鸟,说等纽因港的蔷薇开了就来讨酒喝。
“领主。”波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犹豫。
江镇转身时,见少年正抱着那本《海妖手札》手抄本,封皮被他捂得温热,“我...我在书里翻到段批注。”他翻开折角的书页,指腹点在墨迹斑驳处,“雪妮老师说,鱼人最怕的不是海怪,是’焚海咒‘。
可他们今早骂的’老东西的破书‘...“波特推了推滑下鼻梁的木框眼镜,声音突然低下去,”会不会和您总看的那本《莲花宝鉴》有关?“
江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剥皮留下的碎瓷,想起哥德说鱼人崽子们发抖的模样——《莲花宝鉴》是老道葡萄传他的善功心法,可这功法里怎会藏着能震慑海族的东西?“继续说。”他按了按眉心,袖中碎瓷的毛刺又扎进掌心。
“鱼人靠潮汐阵引海怪,可最近三次袭击都挑在退潮时。”波特的手指在书页上快速移动,“我查了港口日志,退潮时海怪根本游不进浅滩——他们是故意让海怪撞礁石,制造混乱。”少年的语速越来越快,喉结随着激动上下滚动,“而混乱最大的受益者...是上周被查封的’铁锚商会‘。
他们的走私路线被您断了,幕后主子是内陆盗匪!“
甲板突然震颤起来。
江镇的靴跟重重磕在木板上,抬头便见一道赤金色身影破云而下——是阿里扎!
他往日束起的黑发散在肩头,斗神徽章在胸口灼得发亮,连海风都被他的气息压得扭曲。“领主!”阿里扎单膝跪地,震得整艘船晃了三晃,“今早突破六级时,我在气海里摸到了斗神传承的残卷!”
剔骨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这个跟着江镇杀过三十场硬仗的汉子,此刻瞪圆了眼睛,喉结动了动才找回声音:“你...你小子不是说要等领主回来再冲击境界?”
“等不及了。”阿里扎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您看。”他屈指一弹,甲板上立刻绽开朵半尺高的火焰莲花——正是《莲花宝鉴》里的“善火”,可往日温和的火苗此刻竟带着熔金般的灼热,“那老东西的破书...原来藏着斗神的道。”他说“老东西”时,目光扫过江镇腰间的玉牌——那是葡萄老道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着“因果”二字。
江镇伸手虚扶阿里扎起身,掌心触到他肩头滚烫的温度。
惊喜像团火在胸腔里烧,但更深处的担忧却漫上来:六级斗神在这大陆上已是顶尖战力,阿里扎的突破太扎眼...他正想着,船舷突然传来喧哗。
“哟,这不是纽因港的大领主么?”凯西尼的声音像块碎玻璃,“怎么?
带着个烧火的、抓药的,还有个当乞丐的?“江镇转头,正看见自己那便宜师弟踹了脚缩在角落的老乞丐,破碗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也对,您修的是善功嘛,总得养几个叫花子充门面——“
“住口。”江镇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整艘船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凯西尼的笑僵在脸上,他想退,却发现自己的腿像灌了铅。
江镇缓步走过去,靴尖碾住那只破碗,瓷片刺进老乞丐的手背,血珠渗出来,“你可知他是谁?”他蹲下身,替老乞丐擦掉脸上的泥,露出半张烧伤的脸——是上个月被海盗砍断手的渔夫阿福,“你嘲讽的,是为纽因港挡过三刀的人。”
凯西尼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淌。
他想喊“师兄饶命”,却发现喉咙突然发不出声;想跑,右腿突然软绵绵地跪在地上——这是《莲花宝鉴》里的“因果罚”,种恶因者,必受恶报。
江镇站起身,拍了拍沾着泥的袖口:“从今天起,你就是你嘲讽的模样。”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含糊的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狗。
海风突然变了方向。
江镇走到船首,鼻尖突然掠过缕若有若无的气味——是松烟墨混着铁锈的腥,很淡,却让他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这味道...他想起十年前在乱葬岗,那个用墨笔在他伤口上画符的人。“波特。”他唤了声,没回头,“让哈里和安迪去码头查查。”
“是!”波特应了声,跑向船舱的脚步带起阵风。
江镇望着渐显轮廓的纽因港城墙,月光下,城楼上的旗帜正猎猎作响,像团烧不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