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后墙的阴影里,海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素兰拽她衣袖的力道透过粗布短打传来,像根绷紧的琴弦。
月光在排水口旁的青石板上流淌,碎玉“叮”地撞在暗门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喉间溢出极轻的抽气声——那声响太像史蒂夫去年在玫瑰园里弹她额头的动静了,那时他说“小海,藏东西要藏在最危险的地方”,现在这暗门后的危险,怕就是他说的“最危险”。
素兰的指尖在她手背上快速敲了三下,是“有活物接近”的暗号。
海伦立即垂下眼睫,将呼吸压得比墙根的苔藓还轻。
隐身网在两人周身泛起极淡的银纹,这是素兰家传的狐族秘术,可方才那阵克里兰狐息搅得网纹险些崩裂,此刻素兰额角已沁出薄汗,发梢沾着墙缝里的蛛网,在夜风里微微发颤。
暗门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海伦的瞳孔缩成针尖——门闩被从内拨开了。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她看见一道黑影从门缝里挤出来,裹着件缀满铜钉的皮甲,腰间挂着的兽牙串子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是霍金斯的手下!
那刺客猫着腰往死牢正门摸去,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的声响,比海伦心跳还清晰。
素兰的手指在她手心里画了个圈,是“跟上去”。
海伦摸向怀里的短刀,刀鞘上的并蒂莲硌着心口,那是史蒂夫亲手刻的,说“等你用这刀割断我脖子上的锁链,我们就去南方看莲花”。
现在锁链还在史蒂夫颈侧,短刀却要先见血了。
她压下喉间翻涌的热意,跟着刺客的影子往暗门挪,素兰的隐身网像层极薄的雾,裹着两人的脚印,连墙根的蟋蟀都没被惊动。
地牢里的火把突然炸响。
霍金斯的咆哮混着铁器相撞的脆响穿透石墙:“老东西你敢!”海伦脚步一顿,短刀几乎要脱鞘——那是史蒂夫的笑声,带着血沫的沙哑,“霍首领,你看这鬼面像不像你去年在沙隆祭坛跪的那尊?”青铜鬼面在火把下泛着青灰,鬼面眼眶里的夜明珠突然亮起红光,照得霍金斯脸上的伤疤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交出血契。”红衣陵卫的猿人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像两块磨盘相蹭。
他穿着绣满金线的红衣,胸口的青铜护心镜映出史蒂夫被吊起的影子,“沙隆遗民的血契,该回红衣陵了。”霍金斯的短斧抖了抖,斧刃在史蒂夫颈侧压出更深的血线:“你们说帮我找遗物,原来要的是这个?”
“兽类终究是兽类。”猿人长老嗤笑,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那是方才被他拧断脖子的守卫。
他抬手按在青铜鬼面上,鬼面耳后突然弹出根细针,扎进霍金斯手背,“血契在你体内,当我们不知道?”霍金斯痛吼着后退,撞翻了脚边的炭盆,火星溅在史蒂夫的囚衣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史蒂夫却笑得更欢了:“霍首领,你说...如果我现在喊‘血契在史蒂夫心脏里’,他们会不会先剖了我?”
墙外传来看守的吆喝:“第八层的兄弟,飓阵启动了!”
江镇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贴在死牢外墙的裂缝里,月光从头顶的透气窗漏下来,照得剔骨脸上的刀疤像道狰狞的闪电。“三少爷,”剔骨压低声音,指尖划过墙角的青藤,“这藤叶上的金粉是飓阵的引,刚才那声吆喝,说明前七道陷阱都被触发了。”江镇握紧腰间的铁剑,剑鞘上的莲花纹硌得虎口生疼——那是老道葡萄说的“行善印”,可现在他只想杀人。
“大哥在第八层。”他声音发哑,想起今早史蒂夫让人送来的蜜饯,油纸包里还塞着张纸条:“阿辰,若我死了,别为我报仇,去南方看莲花。”可现在史蒂夫被吊在死牢里,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怎么能不去?
江镇抬脚踹向墙角的碎石堆,碎石滚进排水口,发出“咚”的闷响。
剔骨突然拽住他胳膊:“等等!”
排水口里飘出缕极淡的甜香,像极了素兰常用的隐息香。
江镇瞳孔骤缩——那是海伦的味道。
他想起三日前老福耶塞给他的纸团:“夜三更,死牢西墙第三砖。”原来不止他要救人。
剔骨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在砖墙上敲了三下,墙缝里立即渗出道细流,冲开了藏在砖下的铜铃。“是老六的暗号。”剔骨说,“他已经摸进死牢了。”
江镇的手指在剑鞘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他能听见地牢里史蒂夫的笑声,混着霍金斯的怒吼,还有红衣陵卫粗重的喘息。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股铁锈味钻进鼻腔——是血。
他想起老道葡萄说的“因果轮回”,可此刻他眼里只有史蒂夫颈侧的血线,和暗门后那缕隐息香。
“走。”他按住剔骨肩膀,铁剑“嗡”地出鞘,“就算闯过十八层地狱,今天也要带大哥出去。”
死牢地下的暗门里,海伦的短刀已经抵住了刺客后颈。
刺客的兽牙串子还在晃,她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素兰的隐身网突然收紧,像层冰裹住两人,刺客猛地转身,短刀擦着海伦耳垂划过,在墙上留下道深痕。“是你!”刺客瞪圆了眼,“史蒂夫的小情人?”
海伦没说话。
她反手用刀鞘砸向刺客手腕,听见骨头错位的脆响。
刺客痛呼着摔倒,怀里掉出个油皮袋子,里面滚出块带血的玉牌——沙隆血契。
素兰眼疾手快捡起玉牌,指尖刚碰到牌面,玉牌突然泛起红光,照得两人脸上血色尽失。
地牢里,霍金斯的短斧终于落下。
史蒂夫颈侧的血线绽开,像朵突然盛开的红莲。
猿人长老扑向霍金斯,红衣上的金线在火光里连成片血网。
而在死牢第八层的外墙,江镇的铁剑已经刺破了飓阵的金粉,剑尖挑起的火星里,隐约能看见道黑影闪过——是老六。
月光爬上死牢的檐角时,暗门里传来海伦的低语:“素兰,带血契走。”素兰攥紧玉牌,指尖被烫得发红:“你呢?”海伦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上的并蒂莲还带着体温,“我去接史蒂夫。”
而在死牢最深处,青铜鬼面的夜明珠突然全部亮起,照出鬼面背后的暗格——里面躺着半块被狗啃过的玉牌,和史蒂夫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