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城的更鼓敲过三更,死牢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四个红衣陵卫背靠着青砖墙,腰间红穗子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为首的络腮胡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喉咙里滚出一声闷笑:“霍先生说沙隆遗物藏在那小子骨头里?
老子倒要看看,是铁烙烫得快,还是他嘴硬得久。“
墙根的枯草突然晃动两下,络腮胡的手刚要摸向刀柄,便见一道灰影从墙头上翩然而落——是个穿墨绿锦袍的男人,耳尖支棱着两簇狐毛,正是狐族大主祭克里兰。
他指尖勾着串银铃,轻轻一晃,四个陵卫的眼神顿时发直,像被抽了魂的木偶般靠回墙根。
“霍先生,”克里兰转头看向墙后,声音里裹着股甜腻的狐息,“守卫的魂儿我替您锁了半柱香,足够您问完话。”
墙后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霍金斯从阴影里走出来,狮族特有的金色鬃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左脸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伤疤随着他的动作扭曲成狰狞的弧度。
他腰间悬着柄嵌满兽牙的短斧,斧刃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正是三日前在边境屠了整座商队的那把。
“沙隆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半块玉。”霍金斯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片,他盯着死牢紧闭的铁门,指节捏得发白,“那玉上刻着’圣凯因‘,我追了他十八年,从北境冰原追到兰宁死牢,就为听他说一句,沙隆族的秘宝到底藏在哪儿。”他猛地抽出短斧,斧柄上的兽牙擦过铁门,迸出一串火星,“他不说?
那就把他的骨头拆了,一块一块找。“
四位红衣陵卫长老这才从墙后转出,个个脸上蒙着青铜鬼面,袖口露出半截缠着符咒的铁链。
为首的长老抬手按在铁门上,符咒腾地燃起幽蓝火焰,门闩“咔”地崩成两截。
另一边,死牢西侧的废巷里,海伦贴着斑驳的砖墙缓缓挪动。
她身上裹着素兰用紫藤枝编的隐身网,发间插着的夜合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这是狐族秘传的隐匿术,连巡夜犬的鼻子都骗得过。
素兰跟在她身后,指尖掐着诀,每走三步便往地上撒把碎木屑,木屑落地便化成半截断砖,将两人的脚印彻底抹去。
“小心。”素兰突然拽住海伦的手腕,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两个提灯笼的守卫从巷口转过,灯笼光扫过她们藏身的草垛时,海伦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到守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敢小口喘气,声音里带着颤:“素兰,你说...史蒂夫真的还活着?”
素兰没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
三天前在城西破庙,老福耶把半块碎玉塞进她掌心时,那玉上还沾着血。“去死牢,”老福耶的声音像浸了水的老树皮,“月中夜,看窗台第三块砖。”此刻她们正贴着死牢后墙,月光下,第三块砖的缝隙里果然卡着半截带血的布片——是史蒂夫常穿的月白里衣。
圣博文广场的夜市还没散,糖画摊的灯盏映得老福耶的白胡子发亮。
他端着碗酒酿圆子,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庄稼汉正蹲在卖菜的挑子前,手指在筐沿敲了三下——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老福耶舀圆子的勺子顿了顿,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庄稼汉抬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糖画摊的彩灯里短暂交汇。
庄稼汉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扛起空菜筐往巷子里走。
老福耶喝光最后一口酒酿,将碗轻轻倒扣在桌上——这是让对方放心的信号。
他转身时,袖中滑落个纸团,滚进青石板的缝隙里,纸团上歪歪扭扭写着:“夜三更,死牢西墙第三砖。”
死牢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霍金斯的短斧已经架在史蒂夫的脖子上。
地牢里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史蒂夫被吊在铁架上,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仍抬头笑:“霍首领,你追了我十八年,就为问这个?”他咳了两声,血沫溅在霍金斯的皮靴上,“沙隆遗物?
早被我喂狗了。“
霍金斯的伤疤剧烈抽搐,短斧往下压了压,在史蒂夫颈侧划出道血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史蒂夫的声音突然轻了,“但你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藏秘宝的钥匙。”他盯着霍金斯身后的青铜鬼面,“再说...你以为红衣陵卫是来帮你的?
他们要的,是你手里的沙隆族血契吧?“
霍金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同一时刻,死牢后墙的阴影里,海伦的隐身网突然泛起涟漪。
素兰脸色一白,指尖的诀差点散了——是克里兰的狐息!
她赶紧拽着海伦往墙根的排水口挪,两人的影子渐渐融进砖缝里。
海伦望着死牢透气窗里透出的微光,心跳得几乎要撞穿胸腔。
她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上刻着的并蒂莲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史蒂夫去年送她的生辰礼。
素兰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排水口旁的青石板。
月光下,石板缝隙里嵌着半截碎玉,“霍”字的刻痕里还粘着金砂,和老福耶给的那块严丝合缝。
海伦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碎玉,远处突然传来红衣陵卫的暴喝:“有刺客!”
两人同时僵住。
素兰迅速掐诀,隐身网的涟漪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伦望着死牢里骤然亮起的火把光,听见霍金斯暴怒的嘶吼混着史蒂夫的笑声,突然想起老福耶说的话:“月中夜的死牢,藏着比秘密更危险的东西。”
她转头看向素兰,后者正盯着排水口下方的暗门——门闩上的铜锈被蹭掉了一片,显然有人刚动过。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玉,“叮”地撞在暗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