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里的磷火在龙晶上投下细碎光斑,江镇的目光黏在康斯坦丁胸口那枚锁头影子上。
逝雪剑的嗡鸣顺着剑鞘爬上他掌心,像有条冰凉的蛇在皮肤下游走——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柄伴了他三年的剑,提醒的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
“锁头是弗朗西斯的手艺。”康斯坦丁突然开口,蛇瞳里的熔金褪成死灰,“那老东西总说,锁匠的最高境界是让锁自己认主。”他抬起龙爪,鳞片擦过锁头虚影,“当年我母亲用半颗龙心换他铸锁,说是要护我周全。”
江镇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老道葡萄教他开锁时说的话:“真正的锁匠能从锁眼里看见人心。”此刻这虚影锁头的纹路,像极了葡萄醉后在酒坛上刻的“因果纹”——一圈套一圈,圈里全是未偿的债。
“我试试。”他伸手摸向腰间钱袋,指尖触到颗软糖。
这是阿里扎今早塞给他的,说“三少爷装亚力那老酒鬼,总得有点讨小孩的零碎”。
此刻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倒像在应和逝雪剑的警告。
康斯坦丁忽然抓住他手腕。
龙鳞刮过皮肤的刺痛让江镇皱眉,却见那巨龙低头,眼眶里滚出颗血泪:“若能解开,我愿立血誓加入圣凯因。”他的声音发颤,“我受够了被人当棋子...被弗朗西斯,被那个组织...”
江镇的呼吸顿住。
他看见康斯坦丁龙爪下的皮肤——那里有一圈淡青勒痕,像被无形锁链捆了百年。
或许这老龙说的是真的?
他念头刚起,逝雪剑突然剧烈震动,剑柄上的冰纹泛起冷光。
“松手。”他抽回手,软糖在指缝间捏成椭圆。
锁匠的直觉告诉他,这锁头的关键不在机关,而在“认主”——葡萄说过,因果纹的锁,得用“无关者”的血开。
他咬开指尖,血珠滴在软糖上,糖分裹着血味在石道里散出甜腥。
当软糖按上锁头虚影的刹那,整个石道都震了震。
康斯坦丁胸口的锁链突然暴起,腐鳞簌簌脱落,露出下面暗红的龙晶。
江镇看见锁头虚影里浮出一行小字:“以血还血,以誓破誓”——这是葡萄在《锁经》里提过的“血愿锁”,锁的不是人身,是未完成的誓言。
“不!”康斯坦丁突然嘶吼,蛇瞳里翻涌的不再是猩红,而是绝望的灰。
他龙爪死死抠住地面,石屑飞溅:“我要的是反噬...是让弗朗西斯尝尝被锁魂的滋味!”
江镇的手指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逝雪剑在警告什么——这锁根本不是护龙宝,而是康斯坦丁用来同归于尽的凶器!
当软糖挤开锁眼的瞬间,血愿锁的反噬之力本该顺着锁链倒灌回弗朗西斯体内,可此刻所有力量都因为锁被解开而失控,像炸开的火药桶。
康斯坦丁的龙晶突然裂开蛛网纹。
黑雾从裂缝里喷涌而出,裹着他的血泪凝成血珠,“啪”地砸在江镇脚边。
老龙的身体开始透明,蛇瞳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你毁了我的...血愿...”他最后看了江镇一眼,那眼神像被抢了糖的孩子,“我本想...拉那老东西下地狱...”
话音未落,康斯坦丁重重砸在地上,龙鳞失去了光泽,像堆被踩碎的红珊瑚。
“有意思。”
剔骨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
这个总戴着骨面具的冷血助手不知何时靠在石墙上,手指正摩挲着腰间的匕首。
他的目光扫过康斯坦丁透明的龙爪,又落在江镇染血的软糖上:“老龙说要反噬,结果反噬到自己?
还是说...“他顿了顿,匕首尖挑起康斯坦丁一缕龙发,”他从一开始就在演?“
江镇弯腰去探康斯坦丁的鼻息。
龙类的心跳本应如战鼓,此刻却轻得像片落叶。
他抬头时,正撞进剔骨面具下的冷光——那双眼尾上挑,像两把淬毒的刀。
“你怀疑他诈晕?”江镇扯下衣角擦手,血渍在布上洇开朵小红花,“但龙晶碎成这样,就算诈也撑不了多久。”
剔骨没接话。
他突然蹲下来,骨面具几乎贴到康斯坦丁脸上。
江镇看见他指尖泛起幽蓝光芒——那是探测灵魂的术法。
片刻后,剔骨站起身,匕首“咔”地收回鞘中:“灵魂快散了。”他转身走向石道出口,靴跟敲在青石板上,“我去看看雪姬那边。”
石道里只剩江镇和昏迷的巨龙。
磷火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康斯坦丁的龙晶在阴影里泛着幽光,像颗将熄的星。
江镇摸出史蒂夫送的怀表,指针停在丑时三刻——这个时间,圣凯因庄园的老福耶该起来烧第一炉香了。
“三少爷!”
阿里扎的声音从石道外传来。
这忠诚的仆人跑得太急,撞在石门上发出闷响:“雪姬姑姑让我来喊您,说...说石道外的磷火突然全灭了!”
江镇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想起方才开锁时,逝雪剑震动的频率——那是遇到强敌时才会有的警示。
他抓起康斯坦丁胸口的人骨项链,符文在掌心发烫,像在传递某种信息。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神秘宫殿。
黑色穹顶下,十三单膝跪在青玉地砖上,额角渗着冷汗。
他面前的王座上,坐着个裹在黑雾里的人,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康斯坦丁的血愿锁被破了?”
“是。”十三低头,指甲掐进掌心,“根据线报,动手的是圣凯因家的三少爷,江镇。”
黑雾里传来冷笑:“弗朗西斯的好徒弟,倒会挑软柿子捏。”王座上的人抬起手,黑雾中浮出面水镜,映出江镇的脸,“去把他带来,活的。”
十三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水镜里江镇腰间的圣凯因家徽,心跳突然加快——那是他等了十年的机会。“是。”他站起身,转身时袖中滑出枚青铜令牌,“十四、十七,跟我走。”
石道外的风突然大了。
江镇望着突然熄灭的磷火,远处传来类似龙吟的低啸。
阿里扎攥紧他的衣袖:“三少爷,雪姬姑姑说这是...生命捷径开启的声音。”
江镇摸出逝雪剑,剑鞘上的冰纹开始凝结白霜。
他想起老福耶讲过的传说:“生命捷径是勾魂的路,走的人越多,离地狱越近。”此刻石道尽头的黑暗里,有三团幽蓝光芒正在逼近,像三双饿鬼的眼。
“阿里扎,去喊史蒂夫大哥。”江镇把康斯坦丁的人骨项链塞进仆人手里,“就说...就说肖恩那边可能有提尔和安迪的消息。”
阿里扎愣了愣,随即跑向石道深处。
江镇望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向逼近的幽蓝光芒。
逝雪剑在鞘中发出清越剑鸣,像在说:“该来的,终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