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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道长的虚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星轨车身的星辉里时,沈砚指尖的契约印记还在发烫。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烙进骨髓,与脉搏同频跳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灼痛,提醒着他这并非梦境,而是玄清道长以最后残魂之力传递的、不容置疑的使命。那缕残魂最后留下的“生死界碑,彼岸舟现”八字箴言,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识海中反复灼烧,每一个字的笔画都带着古老的道韵,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却又模糊不清,只勾勒出指向昆仑虚的、至关重要的线索。这八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魂之上,既是希望,也是千钧重担。

他立在星轨车顶,脚下是流转不息的星辰晶石铺就的车板,细微的星辉如同活物般在晶石内部蜿蜒流动,冰凉触感透过靴底传来,稍稍缓解了契约印记带来的灼热。身侧的天轨冰龙正将脖颈处凝聚了千年的寒霜,一丝丝、一缕缕地往车身缠绕,试图为这燥热的、被阴阳煞气扭曲得如同蒸笼般的夏夜添几分凉意。龙鳞刮过空气,带起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这些冰晶尚未落地,便被周遭弥漫的煞气侵蚀消融。都市的霓虹在愈发浓重的阴阳煞气笼罩下变得昏沉不定,色彩混杂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污浊的、不断晃动的油。远处的摩天大楼顶端,九幽司那标志性的血色旗幡在翻涌的煞气中若隐若现,那面旗上的狰狞鬼面纹路,正随着煞气的涌动缓缓张开空洞的眼窝,无声地、贪婪地俯瞰着这座逐渐失衡的城市,仿佛在等待着总攻的号令。

“昆仑虚……”沈砚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噬魂幡粗糙冰冷的边缘。幡布微颤,其内寄宿的夜游的琴音骤然滞涩了一瞬,几个关键的音符走了调,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颤音,似是对这三个字有着源自灵魂本能的忌惮与恐惧。“万山之祖,龙脉之源,亦是……生死禁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比寒冰狱那能冻结神魂的千年寒髓池,幽冥馆那万魂哀嚎的千魂渡魂桥,凶险何止百倍。”他喃喃自语,声音被带着腥气的夜风吹散,却沉重地压在心间,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感。古籍中关于昆仑的只言片语飞速掠过脑海——有去无回的探险者,莫名消失的宗门队伍,以及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守护着上古秘密的恐怖存在。

苏清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青城山弟子特有的清越与镇定。她正用桃木剑的剑鞘有节奏地敲击着星轨的车轮,侧耳倾听反馈的声响,检查着这具跨越空间的灵舆在刚才短暂激战后的稳定状态。桃木剑上的纯阳真火在接触到星轨逸散的清冷星辉刹那,属性相激,溅起一串细碎的金红火星,如同夜空中短暂的烟火。她身上的青布道袍早已不复平整,沾着未干的、带着阴腐气息的煞气露水,边缘处甚至有些许被腐蚀的痕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贴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狼狈,然而她眼底却依旧亮得惊人,那是道心坚定、百折不挠的光芒,如同暴风雨中依旧指引方向的灯塔。“九幽司的探子已经渗透到三环内了,藏阴阁的传信符一刻钟前自燃了第三张,符文焦黑扭曲,显示城西的槐安宅外围,已经出现了成建制的九幽阴兵先头部队,黑煞冲天,怨气凝结如实质,宅灵婉娘借助槐安宅地利,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她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将严峻的形势摆在面前。

沈砚回头看她。苏清瑶的左手腕上还缠着从槐安宅带出的安魂绳,绳结处系着婉娘赠予的温润魂玉,此刻那玉正泛着淡淡的、柔和的青芒,如同母亲呵护的手,坚定地将周遭试图侵蚀的煞气隔绝在外,形成一个微小的安全区域。仿佛感应到局势的紧迫和主人心绪的激荡,沈砚掌心中,代表五大凶房的契约印记逐一亮起,灼热感依次传来——焚心楼的炽烈赤红,带着焚尽八荒的暴烈;槐安宅的幽静青黛,蕴含着生生不息的安宁;怨骨楼的森然惨白,弥漫着刻骨铭心的怨念;骸窟的厚重暗金,沉淀着万古洪荒的煞气;幽冥馆的深邃墨黑,连接着轮回往生的神秘。五道迥异的光芒自行流转,彼此排斥又相互吸引,最终遵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交织成一道缓缓旋转、散发着调和阴阳之力的奇异力场——阴阳环,悬在他与苏清瑶之间的空气中,光芒流转,将两人笼罩其中。

“时间不多了。”沈砚不再犹豫,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抬手凌空一划。指尖过处,虚空如同布帛般被撕裂,紫金色的光芒应召而来,伴随着一声撕裂寂静的嘶鸣,青駃四蹄踏焰,从虚空裂缝中悍然冲出!紫金色的灵舆战车车身迅速凝实,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车轮碾过虚空,下方的城市地面上,竟留下了淡淡的、许久才会消散的紫金契约纹路,仿佛烙印下了空间的轨迹。“青駃主极速,星轨主空间跨越,天轨主绝对防御,三道灵舆之力交织共鸣,或可强行破开空间壁垒,直接抵达昆仑虚的外围屏障。只是这一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方那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带,“怕是要穿过数重凶险异常的阴阳乱流带,那里是空间裂隙和时空碎片肆虐之地,法则混乱,稍有不慎,便是舟毁人亡,神魂俱灭。”

他话音未落,仿佛响应这迫近的危机,骸窟的宅灵已化作一道凝实如液态金属的暗金煞气,如拥有自我意识般,主动缠上他的左臂,迅速勾勒、凝固成一件覆盖小臂的狰狞骨甲模样,龙犀骸骨的虚影在煞气中若隐若现,头骨处那根螺旋状的独角泛着能撕裂魂体的幽冷寒光,一股洪荒凶戾的气息弥漫开来。怨骨楼的怨骨灵则化作一道森白流光,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带着刺骨的寒意,绕着星轨车身急速游走、警戒,那些细碎骨片在高速运动下相互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牙酸的清脆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吉凶未卜的旅程敲响急促的警钟,又像是在渴望吞噬即将遇到的敌人。

“我随你去。”苏清瑶没有任何迟疑,上前一步,与沈砚并肩而立,将桃木剑横在身前,剑诀一引,体内纯阳灵力奔涌,剑身上的阳火“腾”地升起半尺高,灼热而纯正的气浪驱散了周围的阴寒,让沈砚都感到一阵暖意。“青城山秘传的《阴阳术典》‘禁地篇’里,用朱砂重点标注过昆仑虚的三劫关,我虽未亲至,却也日夜研读,知晓其特性与几种先辈推测的破解之法。况且,”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砚,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你若出事,五大凶房的反噬谁能承受?三道灵舆失控暴走,这世间还有谁能将其收回?这残局,现今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掌控?”她的话并非疑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也点明了沈砚身上背负的、无人可替代的责任。

沈砚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决,到嘴边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深知苏清瑶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旦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也清楚,在昆仑虚这等上古禁地,多一位精通阴阳术数、道法精湛且值得完全信任的伙伴,便多一分闯过死关的生机。他不再多言,抬手,掌心贴合星轨冰凉且镌刻着星辰脉络的车壁,心念一动。星轨立刻发出低沉的、如同星辰运转般的嗡鸣,振起背后那对由无数星辰晶石凝聚而成的光翼,那些瑰丽的羽翼在夜空中完全展开时,星辉流转,明灭不定,像是将一把揉碎的、蕴含着宇宙奥秘的钻石撒入了天幕,光华夺目,暂时驱散了附近的煞气阴霾。

“夜游,凝神静气,以清心护魂曲护住我等魂魄,谨守灵台,万不可被外邪所乘。”沈砚对着微微飘动的噬魂幡沉声吩咐道。幡内立刻传出清越悠扬的琴音,那曲调初时细微,随即如山间清泉般流淌而出,音波实质化地在两人周身凝成一层淡金色、半透明的护体光罩,光罩上符文隐现,流转不息,将外界混乱的能量波动和负面情绪略微隔绝。“骸灵、怨骨,散开警戒,随时戒备阴阳乱流中可能袭来的无形魂体与怨念聚合体,尤其是那些被空间碎片同化的古老残魂!”

天轨的冰龙首缓缓昂起,龙睛中闪烁着冰冷的蓝光,龙口张开,一道冰蓝色的、蕴含着极致寒意的龙息喷薄而出,并非扩散攻击,而是精准地、均匀地覆盖在星轨车身之外,迅速凝成一层厚实的、流转着无数细小防御符文的晶莹冰甲,冰甲表面寒气缭绕,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与此同时,青駃的紫金车轮开始急速空转,车轮与虚空摩擦,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如同雷鸣般的轰响,积蓄着破开一切阻碍的磅礴动力。下一刻,在三人心意相通的催动下,三道灵舆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交融、共鸣——星轨的璀璨星辉如同银河倒卷,天轨的绝对寒冰冻结虚空稳定通道,青駃的紫金神光撕裂前路,三者能量并非简单叠加,而是螺旋般拧成一股,化作一道横跨天际、耀眼夺目、令人无法直视的能量长虹,悍然撕裂了沉沉的夜幕,朝着遥远而神秘、隐藏在层层空间屏障之后的昆仑虚方向,义无反顾地破空而去!

离开都市结界范围的瞬间,如同从相对平静的港湾猛然冲入惊涛骇浪的大洋,沈砚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传说中环绕昆仑的阴阳乱流带的可怖威力。那些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扭曲空间气流如同沸腾的开水,裹挟着破碎的法则碎片和混乱的时空能量,从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地不断冲击、撕扯、挤压着三道灵舆合力结成的护罩。护罩表面的星辉与冰甲光芒剧烈闪烁,时而交融稳固,时而因不同属性的能量冲击而产生细微的分离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声。夜游那原本平稳祥和、能安抚心神的护魂琴音,也开始变得急促,音调高低起伏,时而尖锐如针,时而低沉如絮,显然在抵抗着乱流中无孔不入、直接针对魂魄本源的诡异冲击。飞行高度在沈砚的操控下缓缓降低,试图避开高空更猛烈的乱流。下方是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脉剪影,山脉间的深邃峡谷里,飘荡着无数磷火般的、闪烁着痛苦与迷茫光芒的残魂光点,那些都是千百年来试图闯入昆仑虚寻求机缘、突破瓶颈或是寻找秘宝,却最终殒命于此的修士,他们的魂体被永无止境的阴阳乱流撕扯、同化,变成只剩下本能怨念与执念的碎片,永远哀嚎着、徘徊着,困在了这片绝望的死亡地带,成为了后来者的警示。

“小心左侧!有东西潜藏在乱流里!”苏清瑶突然低喝,她的灵觉敏锐,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战斗本能让她先于视觉感知发现了异常。桃木剑化作一道金红流光,如同黑暗中升起的旭日,朝着左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疾刺而去!剑尖的纯阳真火骤然爆发,如同烧红的铁棍插入冰雪,发出“嗤”的剧烈灼烧声响,一道几乎完全透明、仅凭能量波动才能隐约察觉其扭曲轮廓的魂体显现出来,发出无声却直刺神魂的尖啸!那魂体依稀保持着人形,衣饰古老,铠甲样式绝非当代,正是上古时期陨落的昆仑守山仙兵,其魂体被乱流长久侵蚀,早已失去神智,变得半阴半阳,属性诡异无比,既能吞噬阴气,也能灼烧修道者的纯阳灵气,对生者气息充满憎恨。

沈砚反应极快,几乎在苏清瑶出声的同时便心念催动。天轨冰龙感应到指令,龙首微转,张口吐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龙息,极寒之气瞬间掠过虚空,所过之处,连混乱的能量流都为之冻结,那道扭曲扑来的守山仙魂体动作骤然僵住,被瞬间冻结在半空,保持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扑击姿态,体表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符文的冰层。星轨的星辉随即射出一道凝聚的、蕴含着“粉碎”星辰法则的破坏性光柱,精准地击中冰雕,“砰”的一声脆响,将其连同内里被冻结的魂体一同击得粉碎,化作漫天闪烁的冰尘消散于乱流之中。“这些被乱流同化、失去自我的守山魂体,只是最外围的开胃菜,”沈砚语气凝重,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更加混乱、色彩斑斓的能量湍流,“真正的凶险,还在昆仑虚的山门处。那里的上古禁制,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据说蕴含着一丝天地初开时的法则力量。”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原本就混乱不堪、色彩扭曲的天际,猛地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边缘不断扭曲崩坏又重组的空间缝隙!缝隙内部幽暗深邃,仿佛连接着宇宙的虚无,瞬间,如同堤坝崩溃,涌出铺天盖地的灰白色罡风!那些罡风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上古大能布下的护山禁制所化,每一道风刃都凝若实质,薄如蝉翼,边缘却泛着淡淡的、代表“破灭”与“撕裂”的法则光芒,所过之处,连稳固的空间都留下细微的、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黑色划痕,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

“是罡风劫的前兆!”苏清瑶瞳孔微缩,脸上血色褪去一分,但她动作丝毫不慢,迅速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古旧的、边缘已有少许磕碰的青铜八卦镜,镜背面刻满了青城山秘传的镇山辟邪符文,镜面光华流转,倒映出前方毁灭性的景象。“昆仑虚的三劫关,第一关便是这罡风劫!典籍记载,这些罡风并非普通风刃,其内蕴含着专破万法、湮灭灵机的破灭法则,能直接撕裂、切断修道者的魂体与肉身之间的稳固联系,一旦被侵入体内,轻则修为大跌,重则魂飞魄散,肉身崩解,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显然深知此劫的厉害。

青駃发出警示般的低沉咆哮,紫金色的车身在虚空中猛地停顿下来,巨大的、刻满繁复契约符文的紫金盾牌从车身两侧“铿锵”一声机械般地展开,盾面上的符文瞬间亮起,紫金光华大盛,形成一道坚实的光幕,作为抵御罡风的第一道防线。第一波最为猛烈的、如同海啸般的罡风已然袭至,狠狠地、毫无花巧地撞在紫金巨盾之上!顿时,震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盾面上的符文光芒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了几分,原本光滑坚固的紫金盾身,更是被凌厉无匹的法则风刃刮擦、切割出数道深深的、边缘焦黑的凹痕,火星混合着破碎的符文光点四散飞溅!

“天轨,冰龙吐息,冻结风轨,延缓其势!”沈砚沉声下令,强行压下因灵舆受创而传来的一丝心神震荡。天轨的冰龙首再度高高扬起,龙口大张,一口比之前更加凝练、颜色近乎深蓝、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极寒龙息喷涌而出。这龙息并非普通的寒冰之气,而是融合了天轨本源的极阴之冰,拥有冻结能量流动、甚至短暂凝固法则的特性。龙息如同蓝色的潮汐般向前席卷,所过之处,前方大片区域的罡风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狂躁的风刃表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蓝光的冰层,被强行冻结在半空,形成一片怪异的、静止的冰风雕塑群,暂时阻隔了后续风刃的直击。

然而,从空间缝隙中涌出的罡风仿佛无穷无尽,带着禁制赋予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念。冰龙息刚冻结一片,后方又有新的、更加狂暴、数量更多的罡风悍然涌出,那些被冻结的冰晶风刃在后续罡风如同重锤般的猛烈冲击下,连片刻都无法支撑,便“噼啪”作响着,纷纷碎裂成漫天晶莹的冰粉,消散无形。星轨的星辰光翼此时猛地连续扇动,无数拖曳着绚丽星辉尾焰的能量陨石,如同逆行的流星雨般,从翼间飞射而出,密集地、精准地砸向罡风涌出的空间缝隙源头,试图从根本上遏制。这些陨石蕴含着纯净而爆裂的星辰法则之力,与罡风的破灭法则悍然对撞,不断爆发出耀眼欲盲的强光和一圈圈混乱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阴阳乱流都暂时逼退、清空,景象蔚为壮观,却也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灵舆的力量消耗太快!青駃的护盾支撑不了太久,我的八卦镜也快到极限了!”苏清瑶焦急地喊道,她手中的八卦镜已经烫得几乎无法握持,镜面上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纹,符文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已濒临破碎。“罡风劫的核心要害不在这些源源不断、毁之不尽的风刃,而在那道空间缝隙最深处的禁制核心!必须有人冲进去,找到并毁了核心,才能从根本上止住罡风!否则我们都会被耗死在这里!”她的话语点明了破局的关键,却也指向了最危险的路径。

沈砚目光一凝,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和肆虐的罡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缝隙深处传来的、如同洪荒巨兽心脏跳动般磅礴而古老的禁制之力。那力量层次极高,带着漠视众生的威严,远非他现在的元婴初期修为所能正面抗衡。一丝寒意从心底升起,那是生命面对远超自身力量的存在时的本能恐惧。但他没有退路。彼岸舟是集齐九阶灵舆、补全最终拼图的最后一环,也是未来对抗九幽司那些渡魂期老怪物、维系阴阳平衡的唯一底牌。此刻退缩,前功尽弃,满盘皆输,身后所要守护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青駃,护住我,集中所有力量,冲过去!”沈砚不再犹豫,猛地握紧手中冰冷刺骨的噬魂幡,识海深处那页空白执念疯狂转动,散发出朦胧的清光,将他体内原本泾渭分明的阴阳之力强行调和、压缩、提纯,提升至当前境界所能承受的极致。他周身气息暴涨,破烂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苏清瑶,你用八卦镜和桃木剑,结合星轨的星辉,全力护住星轨和天舆本体,为我稳住后路,抵挡残余罡风!我去毁了那禁制核心!”这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豪赌,将大部分防御压力交给了苏清瑶和两具灵舆。

青駃发出一声撕裂虚空的、充满战意的咆哮,紫金车轮不再空转,而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规避,而是化作一道决绝的、一往无前的紫金色闪电,迎着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足以撕碎金丹修士的凌厉罡风,朝着那不断开合、如同巨兽之口般吞噬一切的空间缝隙直冲而去!越是靠近缝隙,罡风越是密集、凌厉,如同无数无形的、闪烁着法则光芒的利刃组成的毁灭风暴。沈砚周身的护体灵光剧烈摇曳,明灭不定,道袍瞬间被风刃撕裂成褴褛的布条,皮肤上传来无数道刺骨割裂的剧痛,鲜血刚刚渗出便被风刃带走。更可怕的是,那些蕴含破灭法则的风刃之力,如同附骨之疽,沿着伤口试图钻入他的经脉,侵蚀他的金丹元婴,却被空白执念强行催动、燃烧魂力形成的特殊阴阳护罩死死抵挡在外,护罩表面与法则风刃激烈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侵蚀声,光芒迅速黯淡。

险之又险地穿过最密集的风刃区,冲入空间缝隙内部,这里反而显得相对“平静”,没有肆虐的罡风,只有中央一块悬浮的、约莫房屋大小的黑色巨石。巨石通体黝黑,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只刻着一个巨大的、笔触古朴狰狞、散发着蛮荒气息的“破”字古篆,正是罡风劫的禁制核心所在。巨石周围,缠绕着数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黑色能量锁链,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精纯的禁制法则凝聚而成,锁链的另一端仿佛扎根于虚空深处,冥冥中连接着昆仑虚的古老山体本源,为其提供着近乎无穷的能量。每一次锁链的轻微晃动,都引动外界罡风的剧烈喷发,仿佛这巨石就是控制罡风的心脏。

“就是这里!”沈砚眼中厉色一闪,强忍着周身剧痛和神魂因过度催动而传来的虚弱感,毫不犹豫地抬手,全力催动骸窟契约的力量!他左臂上那暗金骨甲煞气沸腾,龙犀骸骨的虚影在他身后瞬间膨胀、凝实,仿佛跨越时空降临,那头骨处狰狞的、螺旋状的独角对准黑色巨石的核心,携带着洞穿山岳、撕裂虚空的洪荒煞气与无匹巨力,猛地凌空撞去!“轰——!!!”

一声沉闷如雷、仿佛能震荡神魂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缝隙内回荡,激起层层能量涟漪。黑色巨石表面剧烈震动,被龙犀独角撞击处,赫然出现了一道头发丝般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裂纹!然而,不等沈砚心中升起丝毫欣喜,那些缠绕在巨石上的黑色法则锁链仿佛被彻底触怒的毒蛇,骤然收紧,乌光大盛,一股更为精纯、更为古老的禁制之力从虚空另一端汹涌而来,那道细微的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修复!照此速度,不过三五息便会恢复如初!

“不行!禁制核心与昆仑虚的山体本源相连,力量近乎无穷!单纯的蛮力攻击,除非能一击彻底毁灭巨石,否则根本无法破开!反而会激发其更强的反击!”苏清瑶焦急的声音透过灵魂连接和愈发狂暴的罡风轰鸣传来,带着一丝虚弱,她的八卦镜“咔嚓”一声,镜面上裂痕扩大,光芒急剧暗淡,显然已到了极限,“必须用巧力!用至精至纯的阴阳之力,扰乱甚至逆转禁制核心内部流转的法则结构!打破其平衡!”她提出了理论上的可能,但这需要对阴阳之道有极深的领悟和某种契机。

沈砚心头猛地一跳!空白执念与脑海中关于彼岸舟的模糊线索瞬间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强烈的共鸣!电光火石间,他猛然忆起玄清道长那缕残魂最终消散之前,除了八字箴言,似乎还有一点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光,带着一道玄奥莫测、蕴含着阴阳至理的符文轨迹,悄无声息地印入了他的识海深处,当时未曾留意,只以为是残魂逸散的光点,此刻却福至心灵,明悟那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他毫不犹豫,集中所有神念,如同大海捞针般,强行将那点深藏的烙印从识海深处拘出,以自身魂力为引,混合着空白执念调和出的精纯阴阳二气,抬手将其祭出!

一道非黑非白、流转不定、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混沌意蕴的阴阳符箓虚影自他指尖跃出,看似微弱如萤火,却散发着某种直指大道本源的玄妙意韵。符箓轻飘飘地,仿佛不受力般,印向黑色巨石,在接触到那正在迅速弥合的裂纹瞬间,竟如同水滴融入海绵,又如同钥匙插入锁孔,毫无阻碍地钻了进去,没有引起丝毫能量碰撞!

霎时间,异变陡生!

黑色巨石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又像是被掐住了心脏的巨兽,开始剧烈无比的震动、轰鸣!表面那个“破”字古篆光芒狂闪,明灭不定,笔画边缘甚至开始扭曲、模糊。那些缠绕其上的黑色法则锁链不再是收紧修复,而是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扭动,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仿佛要断裂般的声响,锁链上流转的乌光符文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般,迅速明灭、紊乱、逐一熄灭!核心内部原本稳定流转的破灭法则,被这道蕴含至高阴阳之理的符箓强行干扰、入侵,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逆冲!修复过程戛然而止!

机会!

沈砚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契机!他强忍着因过度催动神念和灵力而产生的强烈晕眩感和喉咙口的腥甜,再次厉喝,不顾经脉隐隐作痛的警告,全力催动星轨的星辰法则!星轨光翼在外界感应到核心波动减弱,立刻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仿佛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了进去,一道凝练到极致、内部仿佛有微型星河漩涡流转、蕴含着“终结”与“湮灭”意味的星辉光柱,撕裂了空间缝隙内混乱的能量场,无视了距离,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黑色巨石那道失去修复能力、甚至开始扩大的裂纹之上!

“轰隆隆——!!!”

这一次,失去了本源力量持续支持、内部法则又陷入混乱的黑色巨石,再也无法抵抗这内外交攻的毁灭性能量。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巨石由内而外,轰然炸裂,化作无数块燃烧着黑色火焰、裹挟着破碎法则的碎片,如同烟花般向四周迸射!那些连接虚空的黑色法则锁链,也如同被斩断了根源的蛇躯,寸寸断裂,崩解成精纯的阴气能量,迅速消散于虚空之中。

核心被毁,外界那如同末日般咆哮、肆虐的罡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戛然而止!失去了动力源,那一道道凌厉的风刃在空中迅速淡化、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那道巨大的空间缝隙失去了能量支撑,开始剧烈波动、扭曲,并缓缓向内收缩、闭合,只留下外围逐渐平息的能量余波。

沈砚也被巨石爆炸产生的恐怖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体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究没能忍住,喷了出来,在虚空中留下点点殷红。早已蓄势待发、一直关注着他情况的青駃及时化作一道紫金流光冲来,宽大的车身稳稳接住他下坠的身形,一股温和的灵力从车身上渡来,稍稍平复了他翻腾的气血。他落在微微震颤、表面冰甲布满裂痕、星辉也黯淡了几分的星轨车顶上,看着前方那巨大的空间缝隙彻底消失不见,昆仑虚那古老、苍茫、散发着无上威严与死寂气息的巍峨山门,在逐渐消散的能量乱流后方清晰地、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心中那根紧绷欲断的弦终于略微一松,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轻松,而是一股更加强烈、源自生命本能对未知与强大的不安与悸动,仿佛那山门之后,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昆仑虚的山门,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门户,而是由两座高达百丈、不知用何种混沌材质雕琢而成的巨型石兽镇守。石兽形似麒麟,却又背生双翼,细节模糊在万古的风霜侵蚀之下,唯有一双眼睛,是用完整的、婴儿头颅大小的上古魂玉雕琢而成,此刻正泛着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猩红光芒,冰冷、漠然、不带一丝情感地注视着所有胆敢靠近的不速之客,目光仿佛能穿透肉身,直视灵魂。山门之后,是望不到尽头的、巨大而斑驳的青石阶梯,每一级都高逾半米,宽不可量,一直向上延伸,没入缭绕在山腰、仿佛亘古不变的浓郁云雾深处,那云雾并非白色,而是带着一种沉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灰暗。阶梯两侧的陡峭崖壁上,并非光秃,而是刻满了无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字体各异的上古修士名讳与玄奥符文,那些名字在流动的灰暗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昆仑虚万古以来的辉煌与沉寂、荣耀与死亡,又像是一道道冰冷的墓碑,警示着后来者。

“过了这九死一生的罡风劫,后面还有更加诡谲莫测、直指人心的幻相劫,以及真正决定生死、据说十不存一的……生死劫。”苏清瑶走到沈砚身边,气息有些紊乱,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维持防御也消耗巨大。她递过一瓶青城山特制的、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疗伤丹药,自己也服下一颗,盘膝坐下,默默调息。她看着那威严死寂的山门和无尽延伸、仿佛通往天国的阶梯,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穆。“这昆仑虚的三劫关,一关比一关凶险,尤其是最后的生死劫,据说直指闯关者道心根本,映照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是真正的生死一线,勘不破,便是身死道消,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惊才绝艳、雄踞一方之辈,都倒在了那一关前,化作了这山阶旁的刻名之一。”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沈砚默然服下丹药,精纯的药力化开,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的土地,迅速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消耗过度的元婴。他调息片刻,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目光再次投向那山门后的云雾阶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掌心中,五大凶房的契约印记再次微微发烫,与识海中的三道灵舆感应产生共鸣,在这一刻,仿佛与脚下这片昆仑虚的古老天地,与那弥漫的灰雾,与那冰冷的石兽,产生了某种微妙而深沉的、命运交织般的联系。

“无论前方是何等难关,是迷幻心神的幻相,还是决断生死的考验,”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在山风呼啸中清晰可闻,仿佛立下的誓言,“彼岸舟,必须拿到手。”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城市里在煞气中挣扎的景象,闪过九幽司旗幡上那张开的鬼眼。“九幽司的渡魂期强者,据藏阴阁最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消息,已经快要彻底突破他们在阴脉节点的最后防线。一旦阴脉失守,阴阳平衡彻底倾覆,阴气倒灌阳间,便是……生灵涂炭之局。维系平衡的希望,就在这最后一环了。”这不仅是追求力量,更是背负着无数性命的责任。

他不再多言,抬手,再次拍了拍星轨冰凉而坚固、带着伤痕的车壁。心念相通,三道灵舆再次发出低沉的、带着疲惫却依旧不屈的嗡鸣,光芒流转,残存的力量重新汇聚。车身上战斗留下的深刻伤痕在微弱的星辉滋养下极其缓慢地修复。灵舆缓缓启动,承载着两人的希望、决绝与沉重的使命,朝着那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散发着洪荒气息的昆仑虚山门,稳稳驶去。

浓郁的、灰暗的云雾如同活物般在车身边缘翻涌、流动,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某种古老、沧桑、排斥生者的气息。那两尊镇门石兽眼中猩红的魂玉光芒,似乎随着灵舆的靠近而微微闪烁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锁定着这两个闯入禁地的、渺小如蝼蚁般的身影,记录着他们的到来。山门之后,云雾深处,那无尽的阶梯之上,一场更加凶险、直指神魂与道心、考验智慧与勇气的试炼,已然无声地拉开了帷幕,等待着冒险者的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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