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暮”级舰队归航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回京城。当那三艘饱经风霜、船体布满修补痕迹的巨舰,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驶入港口时,迎接他们的没有鲜花与锣鼓,只有一片肃穆的寂静。船帆破碎,甲板上残留着与风暴和海怪搏斗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航途的艰险。
沈天与林雪早已在码头等候。看着将士们虽面容憔悴却眼神坚毅地走下舷梯,看着随船格物院技术骨干小心翼翼搬下来的那些来自南方大陆的泥土样本、黑色木屑,以及那份详尽的航行报告与观测图录,沈天心中沉甸甸的。
港口临时辟出的议事厅内,舰队统领与主要军官、格物院代表,向沈天做了详细的汇报。当听到“咆哮海”中那操控巨浪的恐怖海怪,听到远方大陆上那高耸的金属尖顶,看到图录上描绘的奇异码头与非人足迹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元磁定风波装置虽立奇功,扰动了那海怪掀起的巨浪,然其本体之庞大,力量之恐怖,绝非寻常海兽,更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的战争巨兽。”随船格物院技术骨干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林雪紧蹙眉头:“若此等巨兽不止一头,且可被对方驱使用于海战,我水师纵有‘镇暮’级巨舰,恐也难以正面抗衡。”
沈天默然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描绘着金属尖顶的图录,缓缓道:“知其雄,守其雌。对方展现出的力量,无论是那尖顶代表的建造技艺,还是操控海兽的未知法门,皆远超我等预估。硬拼,非智者所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然,彼辈盘踞南方,与我隔海相望,其志必不在小。今日不图,必为后世忧。吾等需另辟蹊径。”
“镇暮”级舰队带回的惊人情报,被沈天以最高密级直呈皇帝。养心殿内,皇帝沈雨览毕,亦是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此等远超认知之文明。九弟,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沈天早已胸有成竹,沉声道:“陛下,远征南方,劳师袭远,胜负难料,非上策。然,坐视其发展,待其北上,则我为鱼肉。臣以为,当行‘锁海’之策。”
“锁海?”
“正是。”沈天展开海图,指向“咆哮海”区域,“此片海域风暴频繁,磁石失灵,本就为天然屏障。那南方势力驱使海怪,亦多活动于此片海域。我可效仿古人‘铁索横江’之故智,但不用铁索,而用格物新技!”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构想:由格物院牵头,研制一种特制的、巨大的“元磁锚雷”。此雷并非以爆炸杀伤为主,而是内置强效的元磁核心与复杂的机括,平时沉于“咆哮海”关键航路的水底,一旦感应到超出常规的能量场或物体经过,便会自动激活,释放出强烈的、持续性的元磁干扰场!
“此干扰场,一可扰乱对方可能依赖的能量导航,二可干扰甚至暂时瘫痪那等被能量驱动的海怪,三可为我方预警。”沈天解释道,“如此,虽不能完全阻绝对方,却可极大增加其北上之难度与成本,使其不敢轻易涉险。为我大龙争取更多发展应对之时间!”
皇帝沈雨眼中精光一闪:“此策大善!以技术代兵力,以巧破力!九弟,此事仍由你全权负责,格物院、水师、工部,皆需全力配合!”
“锁海”之策既定,整个大龙国的技术力量再次被动员起来。苏瑾瑜感到了空前的压力,元磁锚雷的构想极其大胆,涉及能量感应、水下稳定、长效维持等诸多难题。他几乎住进了格物院的实验室,与众多大匠反复推演、试验。
与此同时,沈天也意识到,仅靠防御性的“锁海”远远不够。必须在对方可能突破封锁,或采取其他方式渗透之前,让大龙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他一方面督促龙天新军与水师,根据“镇暮”级舰队带回的关于暮光之域可能存在的作战方式的信息,进行更具针对性的战术研究与训练。另一方面,他加大了对格物院各领域的投入,不仅仅是军械,更包括农具、水利、医药、蒸汽机等民生百工之技。他深信,真正的国力,源于整体的强盛。
这些变化并非一蹴而就,却如星火燎原,悄然提升着大龙国的底蕴。朝堂之上,关于暮光之域威胁的讨论被严格控制在核心圈层,对外则宣称这些举措是为了“开拓海贸,富国强兵”。大龙国,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正为了应对那遥远而强大的潜在对手,进行着一场深刻而全面的准备。
锁海”之策的核心——元磁锚雷的研制,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苏瑾瑜与格物院众大匠几乎不眠不休,反复试验着元磁核心的稳定性与感应灵敏度。要在狂暴的“咆哮海”底长期稳定工作,并能准确区分寻常大鱼与那恐怖海怪的能量场差异,难度超乎想象。
然而,就在某次深夜测试新型感应符文时,意外发生了。一枚处于高负荷运转状态的元磁核心突然失控,狂暴的能量瞬间撕裂了特制的约束容器,刺耳的尖鸣声中,幽蓝色的电弧如同失控的蛇群在实验室内疯狂窜动!
“小心!”苏瑾瑜目眦欲裂,一把推开身旁的技术骨干,自己却被一道逸散的电弧扫中左臂,顿时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他闷哼一声,踉跄倒地。
实验室一片狼藉,设备损毁大半,幸而未有人员死亡,但苏瑾瑜左臂重伤,需长时间静养。此次事故,不仅让元磁锚雷的研制进度大大受挫,更暴露了其对暮光之域能量技术逆向工程中的巨大风险和不可控性。
消息传来,沈天默然许久。他亲自前往探望苏瑾瑜,看着苏瑾瑜缠满绷带的手臂,沉声道:“是我心急了。异域之术,诡谲莫测,强求不得。你好生养伤,此事……需从长计议。”
苏瑾瑜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王爷,此次事故,虽为灾祸,却也让我等窥见彼辈能量运用之一斑,其精妙与危险,远超预估。强仿其形,不如深究其理。或许……我们该换个路子。”
苏瑾瑜的意外,如同一盆冷水,让沈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他意识到,单纯模仿甚至试图超越暮光之域的技术路线,不仅艰难,而且危险。大龙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能够应对威胁的道路。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本源自远古文明的兽皮古册,以及那蕴含着无尽寒意的冰魄之源。这两者,才是此方天地赋予大龙独一无二的底蕴。
在苏瑾瑜养伤期间,沈天亲自坐镇格物院,召集了墨衡、徐哲、巴图还有不同领域的大匠,包括精通传统机关、阵法、医药乃至金石之学的大师,而不仅仅是专注于能量研究的那些人。
“诸位,”沈天将古册的拓本与关于冰魄之源的能量特性描述分发给众人,“暮光之域倚仗者,无非奇技异术。然天地造化,各有其妙。此古册所载,冰魄之源所蕴,乃是我等先祖遗留之瑰宝,其力未必逊于异域之术。吾等当以自身之基,融汇百家之长,寻克制之道,而非一味效仿。”
他提出了新的研究方向:不再强求制造复杂的元磁武器,而是尝试将冰魄之源的极寒特性,与传统的机关术、阵法相结合。
放弃了对高深能量技术的盲目追求后,格物院的研究反而顺利了许多。精通传统阵法的大匠,根据古册残篇与冰魄特性,设计出了数种可行的“玄冰迷雾阵”布局;机关大家则着手研制能够稳定储存、释放微量冰魄能量的容器与激发装置。
同时,对暮光之域的侦察策略也做出了调整。不再派遣大型舰船冒险深入,而是依靠改进的小型、高速侦察船,配备强效的隐匿符文和冰魄屏蔽装置,如同幽灵般,在“咆哮海”边缘游弋,继续监视对方动向,收集情报。
据最新传回的消息,南方大陆沿岸那片区域,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侦察船曾远远观察到不同制式、规模较小的舰船在沿海活动,偶尔甚至会发生小规模的冲突。这表明,那片大陆上,可能存在着多个势力。
这一发现,让沈天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或许,未来的较量,并非一定是两个庞大文明的正面碰撞。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古老的智慧,在新的威胁面前,或许同样适用。
大龙国的战车,在短暂的偏离后,再次回到了更为稳妥、也更符合自身特点的轨道上。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一场以技术、谋略与耐心为武器的无声战争,在辽阔的南方大陆上空,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大龙选择的,是一条更加坚实,也更具韧性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