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被金陵方面授予陆军二级上将军衔,并任命为鲁东省保安司令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传遍了各方势力。关东军司令部通过特高课的情报网第一时间确认了这个消息,金陵的衮衮诸公自然心知肚明,甚至连远在西北、西南的各方要人也陆续收到了风声。
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唯独这件事的核心主角——赵振本人,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正专注于热河根据地的巩固和新兵的训练,通讯的滞后和各方信息的有意无意“忽略”,让他暂时成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大人物。
就在这消息不胫而走的翌日,北平东北军高级将领会议室内,出现了一幕令人玩味的景象。
几乎所有到场的少将级军官,都不约而同地脱下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东北军将官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明显是仿照赵振部队制式剪裁的墨绿色陆军少将常服。这些仿制品虽然细节上略有差异,但挺拔的版型、金色的穗带和闪亮的领章,都与传统服饰大相径庭,穿在身上,似乎连人的精气神都提起了几分。
为何只有少将们换了装?原因简单得有些可笑——因为当时幕僚长只拿回来一套少将款和一套上将款。
于是,在这将星云集的会议室里,便出现了一道泾渭分明的“服饰分界线”:一群穿着仿赵振式少将常服的“新潮”将领,与几位依旧穿着传统东北军中将服的“保守”高级将领坐在一起,形成了鲜明而微妙的对比。这看似简单的衣着选择,背后折射的,却是人心向背与对未来局势的判断。
少帅迈着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年轻气盛又刻意显得沉稳的步伐走进会议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脚步一顿。
只见会议室里,赫然分成了“两派”。一边是几位依旧穿着传统东北军墨蓝呢子中将服的老牌将领,而另一边,则是乌泱泱一大片身着崭新墨绿色仿制将官常服的少将们。这两拨人仅仅是坐在一起,那迥异的服色和气质,就让人觉得他们绝非同一阵营。
少帅的目光在那些崭新的墨绿色军装上扫过,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爽朗甚至带着几分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都有了,你们!”他快步走到主位,一边笑一边指着那些略显局促的少将们,“不错!真不错!瞧瞧这精神头,这身板,穿上这身就是不一样!比咱们原先那套精神多了!”
那些抢先换上仿制少将常服的将领们,被少帅这么当面一夸,脸上都有些讪讪,心里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被认可的暗喜,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尴尬中透着点“你小子也穿了”的默契。
原来,就在昨天,被少帅特意关照过的北平裁缝店,终于将第一批仿制的、严格按照赵振所赠样品版型制作的将官常服赶制了出来。军服做好的消息一传来,这些早就对少帅身上那套“行头”眼热不已的少将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亲自跑到裁缝店,像领取什么重大奖赏一样,小心翼翼地从老师傅手中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套。
回到家后,更是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那副爱不释手、恨不得睡觉都穿着的“臭美”劲儿,就甭提了。也正因如此,今天全都将这身崭新的“门面”穿来参加如此重要的会议。
少帅本人,今天自然也依旧穿着赵振赠送的那套做工更为精良、细节更加完美的原版陆军上将常服。没办法,自从穿上这身后,他再看自己衣柜里那些各式各样的将帅礼服,都觉得索然无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会议室内,虽然一众少将都换上了崭新的墨绿色将官常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高下。这些由北平裁缝铺仿制的衣服,版型、颜色大致不差,但赵振系统出品的那份骨子里的精致、挺括和细腻,却是仿制品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面料的光泽、金属配件的质感、乃至走线的工整程度,都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当这些身着仿制少将服的将领们,近距离仔细观摩少帅身上那套原版上将常服时,心里的那点兴奋和得意顿时被巨大的落差感取代。那才叫真正的军服,自己身上这件,充其量只是个形似的“戏服”。
会议的正式内容乏善可陈,核心议题就是讨论今后如何与赵振部相处。结果毫无悬念——全力结交,绝不可发生冲突。这个基调在少帅穿着那身上将服走进来时,其实就已经定下了。会议很快便草草结束。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离开之际,一位素来以心思活络、满身都是心眼闻名的中将,赶紧抢步上前,拦住了话头。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他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死死盯着少帅那身堪称“样板”的上将常服,心里那股酸溜溜的郁闷劲儿都快溢出来了:有上将的也就罢了,连他妈的少将都有仿的,偏偏就我们这些中将,不上不下,啥也没有!这凭啥呀?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咱们东北军,那可是最讲究礼尚往来的!人家赵总司令送了咱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指军服样品),咱们是不是……也得有所表示,回赠点啥呀?”
旁边一个机灵的少将立刻心领神会,马上帮腔:“是啊,少帅!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让人家赵总司令觉得咱们不懂规矩。多少也得送点东西,表达一下心意啊!”
少帅看着这群手下将领眼巴巴的样子,心里门清,他故意沉吟道:“嗯……有道理。那就……送点军火?咱们从东北带出来的家底,还有些富余。”
眼看少帅松口,那位中将眼中精光一闪,赶紧接过话头,图穷匕见:
“军火?军火就不必了吧!赵总司令那边,连鬼子一个联队都能吃掉,还能缺了咱们这点家伙事儿?”他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脸上笑得更“诚恳”了,“依我看呐,咱们东北军的将官礼服,那也是很有底蕴的!不如,就让北平的被服厂精心准备一批咱们的将服,送给赵总司令和他的麾下将领,也算是一种……友好的交流和文化展示嘛!”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同样没捞着“新衣服”的中将,以及一些心思活泛的少将,都纷纷点头附和。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少帅脸上了——说是送礼物,实则就是变着法地提醒:人家赵振送了样品,咱们也该“回礼”,这一回礼,总不能只做少将和上将的吧?那中将的份儿,不就顺理成章地也有了嘛!
少帅看着手下这群将领那点小心思,是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点破。
就在东北军会议结束的当天,一批精心赶制、用料考究的东北军将官礼服,连同措辞恭敬的贺信,便被快马加鞭地送往热河赵振的驻地。
当这份意外的“贺礼”与信件送到赵振手中时,他看着信上的内容,第一次在指挥部里露出了近乎茫然的表情。
“鲁东省保安司令?陆军二级上将?”赵振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信纸,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落款和印章无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成了鲁东省的保安司令了?金陵那边在搞什么名堂?”
他第一反应就是陈峰和王志强那两个家伙在下面搞出了大动静。
“陈峰和王志强……他们两个到底在胶东和鲁豫皖干了什么?”他喃喃自语,试图将这份突如其来的任命与那两支外派的部队联系起来。
然而,仔细回想与陈、王二人的通讯记录,赵振才发现问题所在。陈峰和王志强发来的电报,几乎清一色都是“进展顺利,请求补充装备”、“已控制xx地区,需要更多弹药”、“新兵训练良好,请调拨被服”……通篇都是伸手要东西,对于具体是如何“控制”那些地区的,遇到了哪些抵抗,与哪些势力发生了冲突,一概语焉不详,或者干脆只字不提。
在陈峰和王志强这两个系统出身的军官看来,攻城略地、消灭敌人、扩张地盘,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流程,是“屁大点事”,根本不值得特意向司令汇报细节。他们只需要资源和最终的结果。至于过程里的血雨腥风、各方震动,在他们逻辑核心里都属于“无关信息”,自动过滤了。
而赵振这段时间也确实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巩固热河根据地,整训新兵,又要时刻提防关东军的动向,构建山城防御体系。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峰和王志强两部,他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和资源支持,却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对他们具体行动和所造成影响的严密监视与评估。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被他放出去的“营长”,已经在外面搅动了如此巨大的风云,其扩张速度和造成的局势变化,甚至惊动了金陵,直接给他“挣”来了一个二级上将和封疆大吏的头衔。
赵振放下信,揉了揉眉心,一种“下属太能干且擅作主张,老板反而被蒙在鼓里”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赵振看着那批做工考究、但风格迥异的东北军将官礼服,心里的困惑更深了。他拎起一件中将礼服的肩章,眉头皱得更紧:“北平那边……突然送这么一堆礼服过来是什么意思?我又不穿这个。”
站在一旁的参谋长张远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低声解释道:
“司令,您还记得前阵子,张小六子的那位幕僚长特意来过咱们这儿一趟吗?当时您正好去视察前沿阵地,不在司令部。”
“这个我知道啊。”赵振点头,这事他有印象。
“还有就是……临走的时候,按惯例,咱们得回赠点礼物表示表示。”张远山的声音更低了。
“送礼?送的什么?”赵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追问道。
“送……送了一套咱们的陆军上将常服,和一套陆军少将常服。”张远山硬着头皮回答,特意补充了一句,“那套上将常服……是……是从您房间里备用的那几套里拿的。”
“我操!”赵振差点跳起来,指着张远山,气得一时语塞,“我他妈就说!我柜子里那套崭新没上过身的常服怎么不见了!合着是让你拿去送人了?!”
他瞬间全明白了,哭笑不得地瘫坐在椅子上:
“所以,张小六子这是觉得礼尚往来,用他们这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将军礼服,来换咱们那两套日常穿的常服?!这他娘的算什么等价交换?!”
他算是再次领教了系统兵的脑回路——在他们看来,军服就是军服,是制式装备,根本没有“原版”、“珍藏”、“象征意义”这些弯弯绕绕的概念。送出去一套司令的衣服,和送出去一箱子弹没啥本质区别,都是“礼物”而已。很多正常人视若珍宝、赋予特殊意义的东西,在他们冰冷的逻辑里,根本无足轻重。
“对……是的。”张远山老老实实地确认,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赵振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发不出来,最终只能无奈地挥挥手:
“行吧,行吧!他们送过来多少套衣服,你清点一下,让被服厂照着样子和数量,赶紧给我们回赠同样数量的陆军常服回去!记住——”
他特别强调,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
“不准再动我衣柜里的衣服!一律用新做的!”
“是!司令!”张远山立正敬礼,转身就去安排,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物资调配任务,完全无法理解赵振刚才那番复杂的情绪波动。
关东军司令部内,针对赵振的作战讨论正陷入僵局,一股颓丧压抑的气氛弥漫不散。就在这沉闷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到来了——特高课的特工费了些力气,终于将一套由北平裁缝铺仿制的赵振部陆军少将常服,连带其来源情报,一并呈送到了司令部。
这突如其来的实物,立刻吸引了所有老鬼子的目光,暂时驱散了之前的挫败感。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套墨绿色的挺括军服上。
本庄繁司令官拿起那件常服,仔细摩挲着面料,又看了看那精致的领章和金属配件,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这就是赵振部的军服吗?岗村君,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做工非常精良。”他下意识地询问有过“交手经验”的岗村宁次。
岗村老鬼子顿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哪里知道赵振的军服长什么样?黑山子沟战役一开打,他就在炮火中仓皇逃命,连赵振士兵的正脸都没看清几个,更别说研究对方军官穿什么常服了。
“我……我不知道。”岗村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回答。
他这话刚一出口,旁边一位素来与他明争暗斗、派系不同的老鬼子立刻抓住了机会,用带着明显讥讽的语气说道:
“哦?岗村君,你不是在战报里说,曾亲自挥舞武士刀,与赵振部士兵展开壮烈的白刃战吗?怎么,连对方军官穿什么式样的军服都分辨不出来?这套到底是不是赵振部的军服,你难道看不出来?”
这番话阴阳怪气,直接戳中了岗村那份漏洞百出的战报的痛处,引得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轻笑。
岗村被噎得满脸羞红,如同猪肝色,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跳。他情急之下,只能强行辩解:
“八嘎!这……这明显是赵振部陆军的少将常服!他们在作战时,军官和士兵一样,穿的都是统一的、利于隐蔽的作战服!我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见过他们的常服是什么样子!”
他这个解释,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结合他之前的狼狈和战报的夸张,总显得欲盖弥彰,底气不足。
那位发难的老鬼子拉长了声调,意味深长地“欧——”了一声,不再穷追猛打,但那眼神里的讥诮却丝毫未减。
会议室内的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插曲,变得更加微妙。一套敌方军服,不仅展示了对手在装备和后勤上的讲究,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内部的不和与某些人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