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辽防线总司令部,机要室内。张远山将刚刚破译出的、来自关东军最高密级渠道的情报递交给赵振,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总司令,中村孝太郎那边……情报送过来了。倒是……挺守信用。”
赵振接过电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详细列出的番号、兵力、驻地坐标,甚至包括一些部队指挥官的性格特点和大概的补给情况,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守信?他是被逼得没路走了,巴不得我们把这二十万援军和那个飞行师团都收拾了,他关东军才能继续在夹缝里苟延残喘。不过……情报确实够详细。”
他的手指点在“坂本师团”和“高桥枢纽”几个字上,又划过那长长的增援部队列表:“八个师团,二十万人……还有新的飞行师团。东京这次是真下血本了。看来塔山和高桥的几次‘教训’,还没让他们彻底清醒。”
他抬头看向张远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老窝,明天……就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开个‘盛大’的欢迎会吧。挑几个驻地离城区远、相对独立的,让航空师准备燃烧弹,给他们‘送点温暖’,先挫挫他们的锐气,打乱他们的集结部署。”
张远山闻言,却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总司令,这个……恐怕有些困难。根据情报和我们侦察机的补充核实,这批新到的鬼子援军,明显是汲取了之前集结地被空袭的教训。他们几乎没有在野外空旷地带设立大规模营地,而是将部队化整为零,分散进驻了奉天、辽阳、鞍山、抚顺等大小城市的城区、郊区村镇,甚至直接征用民房、学校、工厂仓库。许多部队就和老百姓混住在一起。”
他指着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密集点,语气沉重:“您看这里,这里……如果使用燃烧弹进行面积轰炸,很难避免误伤我们的百姓,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和财产损失。这……与我们的宗旨不符,也会在国际舆论上授人以柄。”
赵振皱起了眉头,走到巨幅地图前,仔细审视着那些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城区驻地符号。确实,鬼子这一手很毒辣,利用平民和建筑作为“人肉盾牌”和“防空洞”,极大限制了北方军航空兵发挥其火力优势。
“啧……”赵振咂了下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边缘,“这帮小鬼子,学精了。知道硬碰硬打不过,开始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绑着老百姓当挡箭牌。”
他沉吟片刻,果断放弃了原计划:“那就放弃大规模燃烧弹轰炸城区驻地的计划。为了炸几个鬼子兵,搭上我们老百姓的性命和家园,不值当。这笔账,等把他们从城里揪出来,在野外再算!”
他话锋一转,问道:“那新到的第二飞行师团呢?他们的飞机和基地情况怎么样?也分散藏在城里了?”
张远山答道:“这倒没有。飞行师团需要机场和配套的维修、油料设施,无法像步兵那样完全分散隐蔽。根据中村提供的情报和我们的侦察确认,鬼子的第二飞行师团,将其作战飞机、地勤和主要保障力量,分散部署在奉天东塔机场、辽阳白塔机场、鞍山腾鳌机场等几处原有的或紧急扩建的野战机场。另外,在更靠近前线的几个县城附近,也设置了一些简易的前进降落场和疏散点。”
他在地图上指出了这几个机场的大致位置:“它们确实分散在不同城市周边,彼此有一定距离,想要在一次突袭中将其全部摧毁,难度极大。而且,这些机场的防空火力肯定得到了加强,我们如果集中所有航空力量攻击一处,其他地方的鬼子飞机就可能起飞拦截或反击。”
赵振看着地图上那几个分散的机场标记,眼神锐利如刀:“不能一锅端,那就一个个敲掉!想完全藏起来?没那么容易!既然敢把飞机摆出来,就得做好挨揍的准备!”
他下达命令:“电告航空师,制定多批次、连续突击计划。目标:鬼子第二飞行师团分散部署的各主要机场!不必追求一次歼灭,但要持续施加压力,能炸毁多少飞机、破坏多少跑道和设施就破坏多少!优先使用重磅炸弹和专门破坏跑道的子母弹。他们的新飞机不是还没捂热乎吗?那就让他们在机场上变成废铁!就算不能全歼,也要打得他们不敢轻易起飞,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我立刻去安排!”张远山领命,眼中也燃起战意。虽然不能直接轰炸城区驻地有些遗憾,但打击敌人的空中力量,同样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赵振最后补充道:“告诉前线各部,尤其是赵刚的第五兵团,鬼子援军大举压境,新的飞行师团也来了,接下来肯定会有大规模进攻。高桥枢纽是他们的眼中钉,坂本师团就是冲着那里去的。让赵刚给我把高桥守得像铁桶一样!同时,各部加强戒备,防止鬼子从其他方向寻找突破口。这二十万人……咱们得一口一口,慢慢吃!”
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辽西及辽东多个日军新进驻的机场,已然被北方军航空师精心策划的“问候礼”所惊醒。
第一波打击在拂晓时分同时降临。奉天东塔机场、辽阳白塔机场、鞍山腾鳌机场以及几处关键的野战前进基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凄厉的空袭警报。但警报声对于刚刚抵达、还在适应新环境、甚至许多地勤和飞行员尚未完全熟悉场站布局的日军第二飞行师团来说,显得仓促而无力。
北方军航空师采取了绝对优势兵力集中突击关键节点的战术。他们出动了两个完整的“野马”战斗机大队,共计七十二架p-51d型战斗机。这些全金属蒙皮、线条流畅、配备六挺12.7毫米重机枪的空中猛禽,以四机或六机编队,从不同高度、不同方向,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扑各自分配的目标机场。
而日军方面,由于担心集中部署会遭到毁灭性打击,第二飞行师团将兵力分散在多个机场,每个主要机场通常只驻有一个战斗机大队,约三十至四十架飞机,且型号混杂,主力仍是老旧的九五式、九六式舰战以及少量一式“隼”式战斗机,绝大多数仍是双翼或早期单翼设计,无论是速度、爬升率、火力还是防护,都与“野马”存在代差。
当第一架“野马”撕破云层,带着俯冲的尖啸扑向辽阳白塔机场的停机坪时,几架日军九五式双翼机刚刚被地勤手忙脚乱地推出机库,试图紧急升空拦截。
“敌机!是‘野马’!好多!”
“快起飞!快!”
日军的无线电里充斥着慌乱。几架勇敢的鬼子飞行员驾驶着他们的双翼机挣扎着爬升,但缓慢的加速和笨拙的机动性,在高速俯冲而来的“野马”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领队的“野马”长机飞行员甚至没有急于开火,他冷静地目视确认目标,在最佳射程内才轻轻按下发射钮。
“咚咚咚咚咚——!!!”
六道炽热的火链从机翼根部喷吐而出,瞬间笼罩了一架正在艰难抬头的九五式。12.7毫米穿甲燃烧弹轻易撕开了单薄的帆布蒙皮和木质骨架,将其在空中直接打爆成一团火球,碎片四溅。
“各机自由攻击地面目标!优先摧毁排列的飞机和油罐车!第二梯队警戒空中!” 编队指挥官的声音在无线电中清晰冷静。
更多的“野马”俯冲而下,机炮和机枪扫射着停机坪上整齐排列的日军战机,引发连锁爆炸。重磅炸弹则准确投向机库、指挥塔、油料储存区和跑道关键节点。爆炸的火光接连腾起,浓烟滚滚,许多日军飞机甚至没能离开地面,就化作了燃烧的残骸。
在抚顺和鞍山上空,发生了当天规模最大的空战——如果那能称之为“空战”的话。
大约二十余架从较远机场紧急起飞的日军一式“隼”式战斗机,试图拦截前往鞍山腾鳌机场的北方军机群。它们算是日军目前相对较好的机型,但在面对数量占优、性能全面碾压的“野马”大队时,依然处境艰难。
“野马”们利用其卓越的高速性能和爬升率,迅速占据高度优势。它们并不与笨拙的“隼”式过多纠缠于传统的水平盘旋格斗,而是采取“一击脱离”的战术,利用速度优势进行高速掠袭。
一架“野马”从高空俯冲而下,速度惊人,在“隼”式编队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短点射就打爆了一架敌机的发动机,然后毫不停留地拉起重返高空。另一架“野马”则与一架试图爬升咬尾的“隼”式展开了垂直机动竞赛,结果“野马”强大的发动机轻松胜出,反而占据了对方六点钟方向,一个长点射将其尾部彻底打断。
空战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日军飞行员虽然不乏勇悍之辈,但技术和装备的双重劣势让他们徒劳无功。他们的7.7毫米机枪子弹打在“野马”坚固的机身上往往效果不佳,而“野马”的12.7毫米子弹只要命中,对日军轻防护战机就是毁灭性的。
地面上,日军机场的高射炮阵地拼命开火,在空中炸开朵朵黑烟,但“野马”灵活的身影和高速突防能力使得防空火力效果有限,反而有数处高炮阵地被俯冲扫射的“野马”打哑。
一整天的连续突击和空战下来,战果悬殊。
日军第二飞行师团遭遇重创:各机场合计超过一百五十架作战飞机被摧毁在地面或击落于空中,相当于其总兵力的一半在一天之内报销!大量宝贵的飞行员和地勤人员伤亡,数个主要机场跑道严重受损,短期内起降能力大减。刚刚抵达、尚未捂热乎的空中力量,尚未能在辽西天空展翅,便折翼过半。
而北方军航空师方面,仅有三十余架飞机在攻击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主要是被地面防空火力或空战中零星的日军火力击中非关键部位,如机翼、尾翼蒙皮破损,或个别发动机受损。但在战友的严密掩护和自身飞机优良的生存性保障下,所有受伤飞机均成功返航,无一被击落,飞行员伤亡极微。
奉天,坂本师团指挥部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沥青包裹着,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空中惨败的消息如同一记闷棍,狠狠砸在坂本一郎和所有军官的头上。
“八嘎!八嘎呀路!!” 坂本老鬼子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跳起,他脸上横肉扭曲,眼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出卖的绝望,“飞行师团那群废物!马鹿!蠢猪!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一天!就一天!一百五十架飞机没了!我们连一根毛都没打下来?!一百五十比零?!他们是在开飞机还是开棺材去送死?!就这样的空中力量,还踏马的谈什么支援我进攻高桥枢纽?!支援个屁!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别让北方军的‘野马’顺道把我们当靶子扫了就不错了!”
参谋长在一旁也是面色灰败,小心翼翼地提醒:“师团长阁下,大本营那边……催得更急了。电令明确要求我们,拿下高桥枢纽后,要立刻协同其他师团,向大小紫荆山方向展开攻击,寻求与北方军主力决战……”
“大小紫荆山?!”坂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口水几乎喷到参谋长脸上,“蛋壳都没敲开,就想着吃蛋黄了?!高桥是个什么鬼样子,渡边和佐藤没跟他们说吗?!大本营那群老爷,尤其是陆军大臣那个超级马鹿!一个连子弹都不会装的文官,坐在东京的办公室里,对着地图画几个箭头,就以为能指挥千军万马了?!他懂个屁的战场!懂个屁的北方军!”
他对陆军大臣的怨恨已经达到了顶点,恨不得立刻飞回东京,把那个下令让他当“尖锋”的混蛋从办公室里揪出来,扔到高桥枢纽的铁丝网前面去。
参谋长试探着问:“师团长阁下……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拖一拖?比如……您突然‘病重’?或者……天气原因?机械故障?”
坂本颓然坐回椅子,抹了把脸,声音充满了无力感:“装病?临阵脱逃的罪名,比战败更严重,一样要切腹!天气?你看看外面,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哪来的坏天气?机械故障?全师团一起故障吗?找不到理由……根本找不到能糊弄过去的理由……”
就在这时,指挥部门被猛地推开,通讯参谋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
“报……报告师团长阁下!大……大本营……陆军大臣亲自签发的……最后通牒!”
参谋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念道:“命令坂本师团,务必于明日日落前,向高桥枢纽之敌发起坚决进攻,不得有误!若再逡巡不前,贻误战机……师团长坂本一郎,当自裁以谢天皇!此令,十万火急!”
电文念完,指挥部里死一般寂静。
坂本一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混杂着极致愤怒、恐惧与绝望的嘶吼:
“八——嘎——呀——路——!!!陆——军——大——臣——!!!你个该下地狱的超级大马鹿!!!我艹你祖宗!!!”
夜色如墨,坂本师团两万人马,如同一条沉默而疲惫的巨蛇,在辽西的旷野中蜿蜒前行。没有灯火,只有压抑的喘息、武器碰撞的轻微声响和皮靴碾过碎石土块的窸窣声。白天,他们像地鼠一样躲藏在临时挖掘的掩体或能找到的任何遮蔽物后,忍受着可能随时从天空降临的死亡威胁(尽管北方军航空师的主要注意力此刻在别处)。只有夜晚,才敢如此大规模地运动。
坂本一郎骑在马上,心情比这夜色更加沉重。他时不时掏出怀表,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又抬头望向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前路,嘴里忍不住低声咒骂:“八嘎……这条路怎么感觉这么近……好像……好像没走多久就要到了……” 他脸上早已没了出征时的凶狠,只剩下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怕死情绪,几乎写在了每一道皱纹里。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前锋部队传回消息:已抵近至高桥枢纽外围警戒线附近。坂本连忙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隐蔽。他带着几个参谋和卫兵,小心翼翼地摸到一处稍高的土坡后,接过望远镜,借着东方天际泛起的一丝微光和清冷的月色,向高桥方向望去。
只看了一眼,坂本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望远镜的手都微微发颤。
眼前的情形,与渡边和佐藤的描述分毫不差,甚至更加令人绝望。
高桥枢纽那些低矮但轮廓分明的工事黑影,静静地匍匐在前方。而在它们与坂本师团此刻位置之间,是一片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光晕、平坦得令人心慌的开阔地!目测宽度,确实接近两公里!没有任何像样的树木、土丘、沟壑,甚至连大一点的石头都少见。这片土地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精心平整过,又像是被反复的炮火彻底犁过,只剩下光秃秃的、死亡的气息。
“渡边君……说的……一点都没错……” 坂本放下望远镜,声音干涩,“两公里……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连只兔子跑过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仗……怎么打?让士兵们排着队,冲过这两公里的子弹和炮弹雨吗?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参谋长也是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音:“师团长阁下……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我们的人,恐怕冲到一半,就会被他们的机枪和迫击炮收割干净……”
绝望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小团体。坂本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目光无神地看着那片死亡地带,脑海里又闪过空子哭泣的脸和陆军大臣那张冷酷的命令。进退维谷,左右皆死。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下。土坡是泥土,前面开阔地也是泥土……不是山地岩石,是相对松软的泥土……
一个近乎异想天开,却又似乎是在绝境中唯一可行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土……土地……” 坂本喃喃道,眼睛渐渐亮起一种混合着疯狂和希望的光芒。他猛地跳起来,压低声音对参谋长说道:“命令部队!所有士兵,立刻检查随身装备!工兵的铁锹、十字镐不够,就用刺刀、饭盒、甚至用手!从现在开始,停止前进!全体——进行土工作业!”
参谋长一愣:“土工作业?师团长,您的意思是……”
“挖!” 坂本咬着牙,指着那片开阔地,“挖交通壕!挖单人掩体!一直往前挖!从我们脚下开始,一直挖到离他们阵地足够近的地方!把这两公里的开阔地,变成我们的地下通道!”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白天,我们躲在挖好的壕沟里休息,躲避可能的空袭和炮火观察!晚上,就拼命往前挖!一层一层,一道一道地推进!这样,我们冲锋的距离就会大大缩短!最重要的是,有了壕沟掩体,北方军的直射火力和炮弹破片的杀伤效果会大大降低!他们不是炮多吗?我们就在地下跟他们耗!”
参谋长恍然大悟,脸上也露出兴奋的神色,立刻送上马屁:“妙啊!师团长阁下!此计大妙!如此一来,不仅能有效缩短最后突击的距离,极大减少部队暴露在开阔地的时间,更能利用堑壕对抗敌人的火力优势!等我们的壕沟挖到他们鼻子底下,突然跃出冲锋,他们就算反应再快,也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近距离防御!不愧是师团长阁下!”
“呦西!” 坂本被参谋长的马屁拍得稍微找回了一点信心,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这么办!立刻传令下去!所有军官带头,全体动手!注意隐蔽,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我们要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把地道挖到高桥脚下!等到距离足够近,就是我们为帝国建立功勋的时候!”
命令迅速传达。很快,在这片黎明前的黑暗中,高桥枢纽外围的开阔地上,响起了极其轻微却密集的“沙沙”声和“噗噗”声。近两万日军士兵,趴在地上,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甚至用双手,开始疯狂地挖掘泥土。一条条浅沟,一个个散兵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坂本师团的隐蔽点开始,如同缓慢扩散的黑色藤蔓,一点一点,执拗而沉默地,向着高桥枢纽那沉默的钢铁防线延伸过去。
高桥枢纽的了望哨上,加强团团长李本忠举着望远镜,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那片在黎明微光中如同蚂蚁搬家般蠕动的黑色区域。听着那隐约传来的、密集的沙土挖掘声,他嘴角忍不住咧开一个满是讥诮的弧度。
“嘿,这帮小鬼子,还真他娘的在哪儿撅着屁股挖呢?”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警卫员小陈笑道,“被咱们在眼皮子底下看了大半夜,愣是没发觉?这警觉性喂狗了?”
警卫员小陈也乐了:“团长,您说这些小鬼子知不知道,咱们赵总司令早就料到他们可能会来这手‘土行孙’的活儿,专门给各防御要点下发过反土工作业指导,还配发了专门对付这玩意儿的‘好东西’?”
“那肯定不知道啊!”李本忠嗤笑一声,“一群自以为聪明的蠢猪!还以为找到了什么妙计呢。”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给周团长和龙团长发电报,问问他们到预定位置没有?另外,联系张团长,他的装甲团,油加满了没有,炮弹上膛了没有?别到时候掉链子!”
“是!”小陈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没过多久,电台里传来回复:“团长,周团长和龙团长回电,已到达指定阻击位置,完成了对鬼子后撤通道的初步封锁和火力控制。张团长说,装甲团全体车况良好,油弹充足,随时可以像锤子一样砸出去!”
“好!”李本忠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看了看远处还在“辛勤劳作”的日军,忽然生出一个促狭的念头。
“小陈,去,找个铁皮喇叭过来,对着鬼子那边喊两嗓子。”
“喊啥?”小陈一愣。
“就喊——‘挖坑的小鬼子,你们别他妈的费劲挖了!爷爷们看了你们大半夜了!告诉你们,我们有坦克!’”
小陈更懵了:“团长,这……为啥要告诉他们啊?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李本忠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脸上满是恶作剧般的坏笑:“为啥?杀鬼子的时候多了去了,可像这样逗着鬼子玩的机会可不多见!老子就想看看,这帮以为找到生路的蠢货,听到咱们有坦克,还眼睁睁看着他们挖了半夜,是个什么表情!快去!”
小陈忍着笑,立刻找来一个用铁皮卷成的简易扩音喇叭,爬到前沿一个相对安全的掩体后,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片正在“辛勤耕耘”的黑暗区域,用尽力气、字正腔圆地大吼起来:
“喂——!挖坑的小鬼子们——!你们他娘的别挖了——!歇会儿吧——!爷爷我们看了你们大半夜了——!挖得挺起劲啊——!告诉你们——!我们有坦克——!好多好多坦克——!!!”
带着东北口音的汉语吼声,在清晨相对寂静的空气中传出去老远,清晰地飘向了坂本师团挖掘区域。
正在一条新挖的交通壕里督促进度、心里那丝不安越来越强烈的坂本一郎,隐约听到了喊声,但听不懂内容。他皱紧眉头,问身边同样趴着的参谋长:“那边……支那军在喊什么?你听懂了吗?”
参谋长侧耳倾听,脸色渐渐变得古怪,结结巴巴地翻译道:“师……师团长阁下……他们……他们说……看了我们大半夜了……还说……说他们……有坦克……很多坦克……”
“纳尼?!”坂本一郎脑子“嗡”的一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看了半夜?有坦克?很多坦克?!
还不等他细想这恐怖的含义,以及对方为何如此“好心”地告知——
咻——咻——咻——!
高桥枢纽阵地方向,突然升起了数十道拖着尾焰的轨迹,划破微明的天空,朝着他们挖掘的区域覆盖而来!
“炮击!迫击炮!隐蔽!” 军官们凄厉的尖叫响起。
然而,落下的并非普通高爆弹。
嘭!嘭!嘭!
炮弹在半空或触地瞬间炸开,溅射出的不是破片,而是大团大团粘稠的、炽烈的燃烧剂!瞬间,日军挖掘区域的多处地点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贴着地面蔓延开来,点燃了工兵锹的木柄、士兵的衣物、甚至一些干燥的土层表面。
“是燃烧弹!不要慌!躲在壕沟里!用土灭火!” 坂本躲在散兵坑里,听着外面士兵的惊呼和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强自镇定地命令。他心想,燃烧弹虽然可怕,但只要躲在挖好的壕沟里,用泥土覆盖,应该能抵挡大部分伤害,这是他们预料中的代价。
“不过是燃烧弹罢了!顶住!加快挖掘速度!只要挖到足够近,他们的坦克就发挥不了作用!” 坂本给自己和部下打气,认为这依然是计划内可以承受的打击。
然而,高地上的李本忠看着在燃烧弹火光中依旧若隐若现、并未停止的挖掘动作,摇了摇头,咂咂嘴:“嘿,还他娘的挺顽强?还挖?行,给你们换点‘更带劲儿’的尝尝。”
他拿起通话器,冷静下令:“燃烧弹效果一般。换白磷弹。各迫击炮单位,目标区域不变,白磷弹,三发急促射,放!”
命令下达的瞬间,迫击炮阵地的装填手迅速换上了涂有特殊标志的弹体。
咻咻咻——!
又是一轮齐射,但这次的弹道似乎更高一些。
炮弹飞到日军挖掘区域上空一定高度,凌空爆炸!
没有巨大的声响,却炸开了一团团惨白、刺眼的光芒!无数燃烧着的、如同鬼火般的白色颗粒,带着“嘶嘶”的恐怖声响,如同天女散花般,以极高的温度(超过800摄氏度)和极强的附着性,呈辐射状朝着下方大片区域泼洒而下!
这不是地面蔓延的火焰,而是从天而降的、无孔不入的死亡之雨!
“啊——!!!这是什么?!”
“火!白色的火!粘在身上了!”
“救救我!它在烧我的骨头!!”
“水!土!都没用!扑不灭!!”
惨叫声瞬间变了调,从之前的惊慌变成了撕心裂肺、充满极致痛苦的哀嚎!白磷燃烧时产生的高温足以熔穿皮肉,直抵骨骼,并且极难扑灭,粘附在皮肤上会持续燃烧直至将组织烧穿。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和一种诡异的辛辣气味。
刚刚还觉得能靠壕沟抵挡燃烧弹的日军士兵,此刻遭遇了灭顶之灾。即使躲在散兵坑或浅壕里,那些从天而降的白磷颗粒也会落在他们头顶、肩膀上、甚至顺着领口掉进去。一旦沾上,便是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酷刑。许多士兵瞬间变成了惨叫着打滚的“火人”,火焰从他们体内冒出来,场面骇人听闻。铝热剂混合白磷的效果更是恐怖,燃烧更为剧烈持久。
坂本所在的位置稍靠后,也未能完全幸免。几颗白磷颗粒溅落在他旁边的壕壁上,嘶嘶燃烧,发出耀眼的白光和灼人的热浪,吓得他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往后缩,脸上再也没了之前的“镇定”和“计谋得逞”的幻想,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恶心。
他亲眼看到一个离他不远的传令兵,脖子上沾了一小点,瞬间那处的皮肉就如同蜡烛般融化,露出里面白色的颈骨,士兵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疯狂抓挠却让燃烧物扩散,几秒钟内就瘫倒在地,抽搐着化为焦炭。
“魔鬼……他们是魔鬼!!!” 坂本牙齿咯咯打颤,之前的挖壕计策,在这从天而降的、专门杀伤隐蔽人员的白磷弹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这两公里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地下通道”,正在变成一条条被白色鬼火点燃的烧烤长廊!
李本忠在了望哨上,看着远处那片被白磷燃烧的惨白光芒和橘红火焰点缀、如同地狱般的区域,听着随风隐约传来的、远比之前凄厉得多的惨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早告诉你们别挖了,非不听。” 随即,他拿起通话器,语气转为冷冽:“张团长,该你出场了。碾过去,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