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塔地下指挥部的气氛已近乎凝固。墙壁上那张巨大的城区布防图,如今更像是记录一场慢性死亡的病历。代表苏军控制区的红色区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参谋用蓝色铅笔无情地涂抹、覆盖、挤压。不过短短半日,地图上原本完整的红色区域,已然萎缩了近半。
伊尔戈大将死死盯着地图,眼球布满骇人的血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咆哮着质问满屋子噤若寒蝉的军官:“这不可能!告诉我为什么?!短短半天!赤塔一半的城区就没了?!我们的士兵呢?我们的街垒呢?我们的楼房呢?!北方军的步兵难道是钢铁之神吗?刀枪不入?!”
他的怒吼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预期的逐楼争夺、每条街道都应成为吞噬双方生命的血肉磨盘……这些基于过往战争经验的想象,在现实面前彻底破产。地图上蓝色区域的扩张,冷静而残酷地显示:死亡似乎是单方面的。
“这还是巷战吗?” 伊尔戈的声音因极致的困惑和愤怒而颤抖,他指着地图,手指划过那些已变蓝的街区,“巷战不应该是互相消耗吗?为什么……为什么一直只有我们的士兵在成片地倒下?北方军的伤亡呢?他们的尸体在哪里?!为什么报告里几乎看不到?!”
参谋长谢尔盖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毕生所学的军事理论和实战认知。北方军的打法,就像一台无视地形、无视传统防御逻辑的精密拆迁机器,而他和他麾下的军队,不过是这台机器作业面上等待被清除的“障碍物”。
前线,废墟之中。
一栋原本被苏军一个步兵连依托、作为核心抵抗据点的四层砖石楼房,此刻正上演着这场新型“巷战”的典型片段。
楼房内,残存的苏军士兵紧张地分布在各个楼层窗口和楼梯拐角。连长瓦西里耶夫上尉躲在三楼一个用家具和沙包加固的房间里,听着外面时而响起、精准得令人心寒的机枪点射和狙击枪声,以及不远处坦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他的团长刚刚通过残存的电话线对他咆哮,声音里充满了同样的不解与愤怒:“瓦西里耶夫!顶住!这是巷战!让他们进来!用手榴弹!用刺刀!”
瓦西里耶夫苦涩地看了一眼窗外楼下那片被坦克炮轰得支离破碎的街垒残骸,对着话筒吼道:“团长同志!巷战?!这他妈的算哪门子巷战?!他们根本不进来!挨打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
“咻——轰!”
一发从至少三百米外主干道十字路口飞来的坦克高爆弹,精准地命中了楼房二层一个机枪火力点的窗户。砖石混合着木屑和人体残肢从窗口喷涌而出,那挺马克沁重机枪连同它的射手瞬间消失了。
几乎同时,楼下传来几声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随即是一阵“哧啦”的恐怖燃烧声和凄厉惨叫。那是北方军的突击组和爆破组在清理与这栋主楼相邻的平房据点,火焰喷射器舔舐过每一个角落。
“烟雾弹!楼梯口!” 有士兵惊呼。
几枚烟雾弹从破损的窗户被精准投入楼内,浓密的烟雾迅速弥漫楼道,遮蔽视线,引发咳嗽和混乱。
“不要慌!守住楼梯!他们肯定要上来了!” 瓦西里耶夫强作镇定,指挥士兵向烟雾中盲目射击。
然而,预想中的步兵冲锋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楼外扩音器传来的生硬俄语喊话:“楼内的苏军士兵!你们已被包围!抵抗毫无意义!放下武器,举双手走出建筑!给你们三分钟!”
“做梦!” 瓦西里耶夫吐了口唾沫。
三分钟刚过。
“轰隆!!!!”
一声远比坦克炮击更沉闷、更剧烈的巨响从楼房底层一侧传来!整栋建筑都猛地一晃,灰尘簌簌落下。爆炸并非为了炸塌楼房,而是精准地炸毁了一段承重墙和楼梯!
“报告连长!东侧楼梯被炸塌了!底层出现大缺口!他们……他们用炸药开洞!”
还没等瓦西里耶夫做出反应,楼外负责掩护的北方军火力组开始了新一轮的压制射击。狙击手重点关照任何可能投掷手榴弹或射击的窗口,机枪则扫射楼体,压制苏军活动。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听到了坦克履带碾压碎砖瓦砾、正在向楼房底层被炸开的缺口靠近的声音——坦克并不进来,但它那黑洞洞的炮口可以直接对准楼内空间!
“呼叫炮火!我们需要增援!” 瓦西里耶夫对着电话嘶吼,但电话里只传来忙音。他们早已被分割,成了孤岛。
与此同时,在楼外不远处的相对安全角落,一个北方军的排长靠在断墙后,正对着无线电兴奋地呼叫:“炮兵观测组呼叫‘铁锤’!坐标Alpha-7,delta-3,发现疑似敌连级指挥所,砖石结构,请求一发155毫米‘开门弹’!对,确保摧毁!哈哈,这巷战打得真他娘爽!咱们步兵现在可不是光等着炮火准备然后去填线了!现在是咱们指哪,炮兵和坦克就给咱轰哪!”
他的旁边,一个四人战斗小组刚刚轮换下来补充弹药和饮水。突击手一边往弹匣里压子弹,一边咧嘴笑道:“排长说得对!爆破组开路,火力组压得毛熊不敢露头,咱们上去收拾残局,还有装甲车随时能接应伤员。这仗打得,心里有底!”
他们的对话,与楼内苏军的绝望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北方军的步兵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消耗性的攻城锤,而是化身为体系化杀伤链中最灵活、最致命的“终端执行单元”,在绝对的火力保障和战术配合下,高效而相对安全地清除目标。
想要突围的苏军部队发现,他们早已被北方军依托主干道坦克屏障和机动步兵分割成了一个个互不联系的“孤岛”。他们试图集结,立刻会招致炮火覆盖或空中打击;他们试图利用建筑隐蔽机动,下水道被炸塌,地面通道被火力封锁;他们固守的建筑,往往在经历一番“软化”打击(炮击、爆破、焚烧)后,要么被放弃,要么成为埋葬他们的棺材。
赤塔的巷战,正以一种苏军完全无法理解、无法适应的模式进行着。它不再是意志与血肉的比拼,而是一方用高度集成和领先的军事体系,对另一方进行的一场降维打击式的“战场清理”。伊尔戈的疑问“北方军呢?”,答案残酷而简单:北方军的伤亡被他们的战术和体系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而苏军的士兵,正如伊尔戈所目睹的那样,在绝望而无力的抵抗中,持续不断地变成地图上被抹去的红色标记,以及这座燃烧城市里无声增加的废墟的一部分。
赤塔城内的枪声、爆炸声,在持续了十五个小时后,终于渐渐稀疏,最终被一种令人心悸的、带着焦糊味的寂静所取代。浓烟依旧从多处废墟升起,如同这座城市的临终喘息。
北方军的战地救护站和前线指挥所里,初步统计数字很快汇总上来。在这样一场攻克敌方军区司令部所在城市的激烈巷战中,北方军付出的代价是:受伤七千余人,阵亡一百一十二人。
这个战损比,如果被旧时代的将领看到,恐怕会认为统计出现了严重错误,或者是在做梦。但它真实地发生了。它并非源于敌人的弱小,而是北方军那套高度专业化、体系化、极度重视火力优势和人员保护的“手术刀”式巷战战术结出的冷酷果实。大量的伤员来自于流弹、破片和运动中的跌撞扭伤,真正在近距离肉搏或陷入死地而战损的比例极低。
在赤塔市中心原苏军指挥部附近一处相对完好的建筑里,临时设立了北方军的前沿指挥点。衣衫褴褛、满脸硝烟与疲惫的伊尔戈大将和谢尔盖参谋长,被两名神情冷峻的北方军士兵押了进来。他们身上高级将领的制服残破不堪,肩章也被扯掉,但挺直的脊背和眼中的怒火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尊严。
他们想过在最后时刻自杀殉国,用子弹或手榴弹结束这一切。但最终,一种比求死更强烈的欲望压倒了他们——他们想要一个答案,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输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如此……难以理解。
伊尔戈的目光死死锁在房间中央那个正背对着他们、查看地图的年轻身影上。那就是赵振,北方军的创造者与最高统帅,也是将他们和整个远东军区推向深渊的“恶魔”。
伊尔戈挣脱了一下士兵的钳制,尽管徒劳,却挺起了胸膛,用嘶哑但尽量保持威严的声音,向着那个背影发出了积蓄已久的、混合着愤怒、屈辱与巨大困惑的质问:
“将军阁下!” 他刻意用了这个稍显正式的称呼,“你们的战术……究竟是什么?!这根本不是巷战!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早有预谋的屠杀!你,和你的军队,是在用最不人道的方式,屠杀我的士兵!”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败军之将最后的控诉。
赵振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无胜利者的骄狂,也无对指责的恼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扫了伊尔戈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愤怒的表象,直抵其内心深处的崩溃与不解。
赵振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就在伊尔戈被他这种无视激得血压飙升、想要再次开口时——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伊尔戈的脸上。动手的是押解他的一名北方军班长,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执行一项日常勤务。班长的脸色毫无波澜,打完之后,依旧像标杆一样站得笔直。
伊尔戈被打得脑袋一偏,脸上火辣辣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屈辱。他,堂堂苏维埃远东军区总司令,大将,竟然在敌营中被一个小班长当众掌掴?!
赵振对此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他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地图上,仿佛眼前的败军之将和那记耳光,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只用三个字,为这场见面画上了句号,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带下去。”
两名士兵立刻用力,将还想挣扎、眼中喷涌着愤怒、不甘和更浓重困惑的伊尔戈,以及一旁面如死灰、早已失去所有精气神的谢尔盖,拖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隔绝了败将的身影和可能的不甘怒吼。
赵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残破的赤塔街景。答案?他心中或许有答案,但那是一个基于超越时代的军事理念、系统支持和冷酷效率的答案,一个即使解释给伊尔戈听,对方也未必能真正理解的答案。有些鸿沟,不是靠语言能够跨越的。
柏林,德国国防部核心作战分析室内,空气灼热,几乎要燃烧起来。浓重的雪茄烟雾与高级咖啡的香气混合,却压不住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震惊与狂热。巨大的远东战区沙盘被推到了房间中央,周围挤满了肩章闪亮的德军高级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沙盘上那个刚刚被插上蓝色旗帜的赤塔模型上,仿佛要把它看穿。
“十五个小时……阵亡一百一十二人……” 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陆军中将,手里捏着那份简略到近乎荒诞的北方军战报摘要,反复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信仰受到了冲击,“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是用一万头猪堵在赤塔的街道上,让北方军去抓,十五个小时也不可能只死一百多人!这违背了战争的基本规律!”
他的低语道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北方军在赤塔的胜利,特别是那份冷酷到极致的伤亡报告,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这些自诩掌握了现代战争精髓的德国职业军人心上,将他们许多固有的认知砸得粉碎。
为了理解这不可思议的战果,一场高规格的兵棋推演正在紧张进行。扮演“赵振”一方的是装甲兵总监古德里安,他性格中的果敢与对机动突击的偏爱,被认为可能与那位东方统帅有相通之处;扮演“伊尔戈”一方的是以战略谋划见长的曼施坦因,他的缜密与防守韧性被视为模拟苏军顽强抵抗的最佳人选。
此刻,推演已进入第二轮。第一轮的结果让所有人脸色难看:古德里安指挥的“北方军”虽然最终攻克了赤塔,但付出了超过两万人的伤亡代价,而曼施坦因指挥的“苏军”则顽强坚守了八天。这已经比现实中的苏军强出太多,但与赵振那神话般的战果相比,依旧显得笨拙而血腥。
第二轮,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都吸取了教训,调整了策略。古德里安试图更大胆地运用装甲分割和呼叫火力,曼施坦因则更注重利用城市复杂地形和设置死亡陷阱。
推演过程异常激烈,两位名将你来我往,在沙盘和规则书上激烈交锋。观战的将领们屏息凝神,随着每一步棋的落下而低声议论、蹙眉思考。
四小时后,推演终止。
结果:古德里安指挥的“北方军”以损失约五千人的代价,在第四天攻入了赤塔核心区,但曼施坦因的“苏军”残部仍依托坚固建筑群进行绝望抵抗,推演裁判组判定,要彻底清除残敌,预计“北方军”总伤亡将攀升至一万七千人左右,而“苏军”最终可能坚持十二天。
这已经是一次基于德军自身理解、尽可能优化后的“优秀”城市攻坚推演结果了。但放在赵振那“112人阵亡,15小时解决”的现实面前,依旧黯淡无光,甚至显得苍白无力。
古德里安一把推开面前的推演规则手册,狠狠扯开了军装最上面的风纪扣,他脸上没有失败的沮丧,只有一种近乎沸腾的困惑与探究欲。他盯着沙盘上那片代表赤塔的微缩建筑群,粗声骂道:“该死的!这个东方的军阀头子,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用的到底是什么魔鬼战术?!”
他猛地转向周围同僚,挥舞着手臂:“我们假设他拥有情报和火力绝对优势!我们假设他的士兵训练有素像机器!我们甚至假设毛熊的抵抗意志在炮火下提前崩溃!但即便如此,城市本身!那些建筑、街道、地下室!它们是客观存在的!子弹不会拐弯,炮弹也不能把每一个角落里的敌人都炸死!他的步兵终究要进去清理!只要进去,就会有伤亡!一百一十二人?!这根本不合逻辑!”
他完全忽略了战报中“七千余伤兵”的数字。在传统的德军思维里,伤亡是大致同比例波动的,如此低的阵亡数字背后,必然对应着同样低得不合理的伤亡总数。而七千伤员虽然也少,但至少还在“可理解”的范围内,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不可思议的阵亡数字攫取了。
曼施坦因则显得更为沉静,但指尖无意识敲打桌面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深思:“古德里安,也许我们的思维被固有的‘交换比’和‘消耗战’模式禁锢了。赵振可能发明了一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城市战净化流程’。他不是在‘争夺’城市,而是在‘系统性地拆除’城市的防御功能,并在此过程中,近乎绝对地保障了执行拆除任务的工兵——也就是他的步兵——的安全。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火力,是一整套从情报、工兵、后勤到单兵战术的彻底革新。”
作战分析室内陷入了一片激烈的讨论和猜测之中。怀疑情报真实性、探讨秘密武器、分析心理战效果……各种假设被提出又推翻。但无论如何,那个来自远东的、冰冷的数字“112”,如同一个幽灵,徘徊在德国国防部上空,迫使他们承认一个事实:在世界某个角落,有人似乎已经掌握了通往未来战争之门的钥匙,而钥匙的形状,与他们手中正在打磨的“闪击战”利刃,似乎截然不同。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仅仅是震撼,更有一股混合着焦虑、不甘与强烈求知欲的暗流,开始在德国最高军事决策层中涌动。赵振和他的北方军,从此不再是遥远东方的一个地区性强权符号,而成了一个必须被严肃研究、甚至可能蕴含着颠覆性军事智慧的谜题。
国防部作战分析室内,激烈的争论暂时告一段落,但那股混合着震惊、困惑与强烈不甘的气氛却越发浓重。古德里安焦躁地在沙盘旁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无形栅栏困住的猛兽。他猛地停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室内一众将领和参谋,最后定格在一个站在外围、肩章为少校的年轻军官身上。
“你!汉斯少校!” 古德里安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记得你的档案!两年前,你作为第一批军事交流人员,被派往龙国的‘陆军士官大学’学习过一年!是不是?”
被点名的汉斯少校身体一僵,立刻挺直腰板出列:“是的,将军阁下!属下于在鲁东龙国陆军士官大学装甲兵专业完成一年的交流课程!”
古德里安几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中燃烧着迫切的探究火焰:“很好!那么,仔细回想!在他们那里,课堂上,训练场上,或者哪怕是在酒馆里闲聊的时候……有没有人,任何教官或学员,提到过、讨论过、或者哪怕是暗示过——像赤塔这样的城市巷战,该怎么打?!尤其是,怎么才能以……以那种见鬼的低伤亡打下来?!”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双手比划着,仿佛想从汉斯少校的脑袋里直接把答案掏出来。
汉斯少校被古德里安的气势所慑,额头微微见汗,他努力回忆着那段在鲁东的时光,组织着语言:“报告将领阁下!属下……属下和同期前往的同学们,在龙国陆军士官大学期间,主修的确是装甲兵指挥与协同作战课程。他们的课程设置非常……系统化,涵盖了从单车战术到装甲集群运用的各个层面,教材和训练设施在当时看来也颇为先进。”
他顿了顿,看到古德里安眼中那“别废话,说重点”的催促目光,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但是,关于具体的、成体系的巷战战术……尤其是针对大规模城市攻坚的低伤亡战法……在我们的课程大纲里,确实没有专门的科目。平时的战术想定和沙盘推演,也多以野战遭遇、突破防线、纵深追击为主。也许……也许这是他们步兵指挥专业或者工程兵专业的课程内容?我们装甲兵交流生,接触不到……”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看到古德里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蠢货!” 古德里安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猛地一挥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汉斯少校脸上,“让你们去东方学习装甲作战,你们就真的只盯着坦克和装甲车看吗?!战场是一个整体!他们的战术思想、他们的步兵如何配合装甲、他们如何组织后勤和火力支援、甚至他们的士兵在巷战环境中是如何思考的!这些难道不比多认几种坦克型号更重要吗?!你们是木头脑袋吗?一点都不会变通观察、主动挖掘吗?!”
古德里安的暴怒如同雷霆,在房间里炸响。汉斯少校脸色煞白,低头不敢言语。周围的将领们也面露尴尬和深思。古德里安的指责虽然粗暴,却点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们派去的学习人员,或许过于专注于“术”的层面(学习具体装备和战术),而未能深入洞察和理解北方军军事体系背后那套截然不同的“道”——那种将火力、机动、情报、后勤和单兵战术熔铸一炉,并以最大限度保存己方有生力量为核心理念的战争哲学。
曼施坦因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古德里安,冷静些。这恐怕不能完全怪汉斯少校。赵振的这套东西,很可能属于他们最核心的军事机密,绝不会轻易在交流课程中展示。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结果。水面下的体系支撑、训练细节和指挥思维,才是关键。”
他看向沙盘上的赤塔,目光深邃:“看来,我们需要更……直接和深入的方法,来了解这位东方邻居了。或许,是时候考虑,派遣更高层级、更敏锐的观察员,或者……尝试一些非正式的接触渠道了。”
古德里安重重哼了一声,虽然怒气未消,但也知道曼施坦因说得在理。他烦躁地抓起桌上的半杯冷咖啡灌了下去,目光却再次投向那份关于赤塔的战报摘要。那个“112”的数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以及整个德国陆军骄傲的心里。赵振这个名字,和他那不可思议的战术,注定将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德国军事精英们挥之不去的梦魇与研究对象。
克里姆林宫深处,那间用于决定帝国最重大战略的绝密会议室,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比前线战败更令人不安的气息——一种源于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深入骨髓的困惑与自我怀疑。巨大的红木长桌上,传统的伏特加酒瓶和烟灰缸被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数张摊开的赤塔城区详图和几套精致的军用沙盘模型。空气中雪茄和烟斗的烟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几乎让人窒息,却压不住将领们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和眼中闪烁的茫然。
一场不同寻常的兵棋推演正在这里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和密度进行。不是推演未来战役,而是试图复盘、理解那场刚刚发生的、让他们输掉远东心脏的灾难。朱可夫、华西列夫斯基、罗科索夫斯基等苏军最顶尖的将帅,以及总参谋部的精英参谋们,分成数个小组,同时进行多场推演。每个人轮流扮演赵振和伊尔戈,运用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战术,从最传统的步兵强攻到最大胆的装甲穿插,试图逼近那个不可思议的战果。
然而,结果却令他们一次次陷入更深的无力感。
“推演第七次,蓝方(北方军)占领市政厅区域,预估伤亡:四千二百人,时间:三天。”
“推演第九次,蓝方肃清东南街区,预估伤亡:两千八百人,时间:两天。”
“推演第十二次,蓝方完成分割,但红方(苏军)残部在工厂区固守,预估总伤亡将超过六千人,时间无法确定……”
沙盘上的小旗被反复拔起、插下,代表伤亡的红色筹码堆积又推倒。但无论他们如何调整假设——给予“北方军”更强的火力、更准的情报、甚至假设“苏军”士气在某刻突然崩溃——他们推演出的最“乐观”结果,距离那个真实的“阵亡112人,15小时”也相差十万八千里,连零头都够不上。
“砰!” 一位头发花白、战功赫赫的元帅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沙盘上的小模型都跳了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战报上那行刺眼的数字,声音因极度的困惑和挫败而嘶哑:“这他妈的根本不科学!五万守军!依托一座经营多年的军区司令部城市!战死三万多人,被俘才一万出头,剩下的都失踪或溃散了……而他们只用了十五个小时!十五个小时!这他妈的是怎么做到的?!就算五万头猪……”
他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这种战损比和推进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对“战争”和“城市防御”的基本理解框架。赤塔的沦陷是政治和战略上的惨败,但这份具体的战术战果,对这群职业军人而言,是比丢失领土更沉重的打击——它动摇了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军事认知基础。
朱可夫坐在一张沙盘旁,手里捏着一枚代表坦克的蓝色模型,眉头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刚刚亲自扮演了一次“赵振”,运用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装甲兵快速突破和炮兵火力集中原则,但在模拟的复杂街道和建筑抵抗下,他的“部队”依旧在推演中付出了数千人伤亡的代价。他抬起头,看向同样面色凝重的同僚们,缓缓摇头,声音沉重:“我做不到……就算我们把北方军的单兵武器优势放大一倍,把他们的空中支援算作无限,甚至假设我们的守军有一半人在开战时就放弃了抵抗……我也无法推演出只阵亡一百多人的结果。这不符合物理规律,不符合战斗的基本逻辑。”
他的坦白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如果连朱可夫都承认无法在推演中复现,那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超出当前军事理论范畴的作战模式。
这时,一直坐在长桌尽头,沉默地抽着烟斗、观看着多场推演的斯大林,缓缓站起身。他也亲自参与了几次简化推演,结果并无二致。他走到主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些代表北方军推进路线的蓝色箭头和触目惊心的低伤亡标记,又看了看将领们脸上难以掩饰的困惑、挫败甚至一丝恐惧。
他没有发怒,没有指责。只是用烟斗轻轻敲了敲沙盘的木质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一样坚硬、冰冷,不容置疑:
“同志们,不要再纠结于‘怎么做到的’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位将领:
“这是事实。”
“赵振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赤塔丢了,远东的战局已经无可挽回。现在,我们要思考的不是如何在沙盘上打败一个幽灵般的战术,而是……”
他转身,走向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背对着众人,声音更冷:
“如何防止他,或者学会了他这套方法的人,把下一次‘十五小时’和‘一百一十二人’,用在更靠近莫斯科的地方。”
“以及,我们该如何,尽快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惜一切代价。”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斯大林的话,将这场战术层面的震惊,提升到了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战略恐惧层面。那个来自东方的、名为赵振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实而沉重地,投射在了克里姆林宫的心脏之上。推演可以暂停,但现实带来的刺骨寒意和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才刚刚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