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盒里那把锈迹斑斑却寒光逼人的匕首,像一块冰冷的铁坨,沉甸甸地压在招待所房间的空气中。张建国气得胸膛起伏,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那帮人理论,陈光则忧心忡忡,在南方地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懂。
“朝阳,怎么办?要不……我们换个地方,避避风头?”陈光试探着问。
林朝阳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充满活力的街市,眼神却异常冷静。避?他此行的目的是开疆拓土,是寻找机遇,岂能因几条地头蛇的恐吓就退缩?硬拼?那是下下之策,不仅可能吃亏,更会暴露底牌,打乱全盘计划。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贴身口袋里那个牛皮纸信封的轮廓。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遇到了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去找这个人。”
是时候了。
他没有动用互助社在北京的关系,也没有惊动李云龙那条线。对付这种地方上的混混,需要用更精准、更本地化的手段。
根据信封上的信息,他要找的人叫赵志刚,转业前是李云龙手下的一名侦察连长,以胆大心细、善于解决“疑难杂症”着称,如今在广州某区公安分局担任治安科的副科长。这个身份,不高不低,却正好是处理这类社会灰色地带纠纷的关键岗位。
林朝阳没有贸然前往,而是先通过招待所的电话,费了一番周折,才联系上了赵志刚。他报出了爷爷林怀山的名字和自己的身份,言明有要事请教,语气不卑不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声音:“林老的孙子?我知道了。下午三点,分局对面‘为民’茶馆,靠窗第二个卡座。”
下午三点,林朝阳独自一人准时赴约。茶馆里人声嘈杂,赵志刚穿着一身半旧的便服,已经坐在那里,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坐姿依旧带着军人的挺拔。他打量着走进来的林朝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年轻。
“赵叔叔,您好,我是林朝阳。”林朝阳上前,恭敬地问好,并将那个没有封口的信封放在桌上。
赵志刚没有去看信封,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林朝阳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浓酽的普洱茶。“事情,电话里不方便细说,现在讲讲吧。”
林朝阳将“粤发贸易公司”龙哥派人威胁、送匕首的事情,原原本本、客观冷静地叙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流露丝毫惊慌。
赵志刚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到送匕首时,眼神骤然冷了一下。“龙哥?哼,赖金龙,一个蹲过几次号子的老混混,仗着有点狠劲,拉拢了几个刑满释放人员,搞了个皮包公司,专干些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勾当,局里早就盯上他了,只是这小子滑溜,一直没抓到实质把柄。”
他看向林朝阳,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出面,警告他们一下?”
林朝阳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赵叔叔,警告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他们今天被警告,明天可能换个方式继续来找麻烦。我想的是,能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
“哦?”赵志刚来了兴趣,“怎么个一次性解决?”
“他们这种公司,不可能干干净净。”林朝阳分析道,“无非是走私、投机倒把、或者涉及一些更严重的违法行为。只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依法办事,就能连根拔起。”
赵志刚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说。”
“我是外地人,出面调查不方便,也容易打草惊蛇。”林朝阳压低声音,“但赵叔叔您在系统内,又是负责治安的,肯定有线索,或者知道从哪些方面入手最容易找到他们的破绽。比如,他们走私的渠道?囤积居奇的仓库?或者,他们肯定有对家,对家手里会不会有他们的把柄?”
赵志刚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思路清晰的少年,心中的惊讶更甚。这哪像个孩子?这分明是个经验老到的猎手!他不仅想到了借助官方力量,更想到了如何精准地找到猎物的弱点!
“你小子……”赵志刚深吸一口气,重新打量了林朝阳一番,“心思够缜密。不错,我们确实掌握了一些赖金龙团伙涉嫌走私电子表和收录机的线索,只是证据链还不完整,他们仓库位置也很隐蔽。”
他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他们有个对头,叫‘潮州帮’,也被赖金龙抢过生意,手里可能有点东西。另外,他们常在东郊的一个废弃码头仓库活动,很可疑。”
有了赵志刚提供的精准方向和关键信息,林朝阳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他没有让张建国和陈光参与,而是通过赵志刚介绍的、两个信得过的本地线人,悄无声息地开始行动。
一方面,他让线人巧妙接触“潮州帮”,透露赖金龙最近又惹了不该惹的人,暗示如果他们愿意提供些“干货”,或许能借刀杀人。另一方面,他让张建国和陈光装作收旧货的,去东郊码头附近踩点,确认了那个仓库的位置和守卫情况。
几天后,一份匿名的、内容详实的举报信,连同几张偷拍的仓库外可疑车辆装卸货物的模糊照片,以及“潮州帮”暗中提供的一些交易记录片段,被直接送到了赵志刚的办公桌上。
证据算不上铁证如山,但足以让警方有充分理由对赖金龙团伙采取行动!
时机成熟,赵志刚不再犹豫,亲自带队,以查处走私和投机倒把为名,突击检查了“粤发贸易公司”和东郊码头仓库。行动异常顺利,当场查获了大量未报税的走私电子表、收录机,以及一批来路不明、准备囤积居奇的白糖和布匹!
人赃并获!赖金龙和他手下的几个核心成员当场被捕,那个曾经嚣张送匕首的痦子青年也在其中,看到警察时面如死灰。
“粤发贸易公司”这颗毒瘤,被干净利落地铲除了。消息传出,广州本地那些关注着这条“过江龙”的各方势力,无不震动!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龙争虎斗,或者北佬认怂服软,却没想到,对方不声不响,只用了一次精准无比的举报,就直接将盘踞一方多年的地头蛇连根拔起!这手段,这效率,这深不可测的背景,让所有人心生寒意。
事后,赵志刚再次约林朝阳在茶馆见面。他看着面前这个依旧平静如水的少年,忍不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爽朗的笑声,眼中充满了激赏:
“好小子!手段够老辣,布局够周密!借力打力,一击毙命!有你爷爷当年在战场上那股子狠劲和谋略!是块好料!”
林朝阳谦逊地笑了笑。他知道,经此一役,他这条“过江龙”算是在羊城真正立住了威名。接下来的路,会顺畅很多。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那些隐藏在繁华商业表象之下的,关于财富与文明的更大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