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依旧凛冽,但林朝阳办公室内的气氛,却是一种引而不发的沉静。窗外天色阴沉,仿佛暴风雪前的压抑,正如此刻暗流涌动的局势。
韩春明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哥,咱们真就这么干等着?程建军那条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一口。”
林朝阳坐在办公桌后,气定神闲地沏着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急什么?钓鱼最重要的是耐心。鱼已经闻到了饵料的腥味,我们要是沉不住气,在水面上弄出太大动静,反而会把它吓跑。”
他放下紫砂壶,继续道:“程建军这种人,多疑又自负。我们表现得一切如常,他反而会疑神疑鬼。只有让他觉得机会是他自己‘发现’并‘把握住’的,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咬钩。”
“那您的意思是……”
“给他创造一个机会,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漏洞’。”林朝阳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丝冷峻的弧度。
计划随即悄然展开。林朝阳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加强戒备,反而故意在运输环节上,制造了一个看似偶然的“管理漏洞”。负责仓库夜间巡逻的一名老保卫科长,被安排“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临时顶替的是两个“经验不足”的年轻队员。同时,一批即将发往北方的、包装规格不一的组合家具和办公桌椅,被“无意中”堆放在了仓库相对外围、靠近一个使用频率不高的侧门区域,美其名曰“方便装车”。这些家具结构复杂,内部多有空格,正是藏匿违禁品的绝佳场所。
这一系列细微的变动,在庞大的运输体系里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并未引起普通员工的注意,但却精准地通过某些隐秘渠道,传递到了时刻窥伺的刀疤刘耳中。
……
“程哥!好消息!”刀疤刘几乎是冲进程建军那间阴暗的办公室,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机会来了!”
程建军霍然起身,眼中精光一闪:“怎么说?”
“韩春明那边,仓库出了点小状况。老保卫住院了,换了两个嫩茬子守夜。最关键的是,他们有一批要运走的家具,就堆在靠西侧门的地方,那边晚上僻静,方便动手!”刀疤刘唾沫横飞地汇报着。
程建军没有立刻表态,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多疑的性格让他习惯性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太巧了……会不会是圈套?”
“圈套?”刀疤刘一愣,随即不以为然,“程哥,您多虑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打听过了,那老保卫是真住院,病历都有人看到了。那批家具也是客户催得急,临时调整堆放位置,是为了明天一早装车方便。合情合理啊!”
程建军停下脚步,眼神阴鸷地思索着。贪婪和恨意最终压过了那一丝疑虑。他用力一拍桌子:“干!机不可失!通知那边,今晚凌晨一点,准时动手!把‘货’送进去!”
“明白!”刀疤刘狞笑一声,转身离去。
是夜,月黑风高。呜咽的北风完美地掩盖了夜晚一切不寻常的声响。仓库区灯火稀疏,只有主通道和正门亮着灯,西侧区域一片昏暗。两个临时顶班的年轻保卫,按照“上级指示”,加强了正门和主要库房的巡逻,对于西侧区域,只是“偶尔用手电照一下”。
几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西侧门。领头的是刀疤刘手下的一个亲信,动作麻利地用工具撬开了那把看似牢固,实则已被动过手脚的锁头。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迅速被风声淹没。
几个人影闪身而入,凭借事先摸清的情报,精准地找到了那批目标家具。他们打开包装箱,将一批用特殊油布包裹、做了隐蔽标记的物件——正是那批珍贵的走私文物——小心翼翼地塞进家具的夹层和空格中,再迅速恢复原状。整个过程中,他们紧张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但预料中的巡逻手电光始终没有靠近这边。
一切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黑影们迅速撤离,重新锁好侧门(锁芯也被恢复了原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们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从他们接近仓库区开始,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暗处几双锐利的眼睛里。
就在仓库对面一栋废弃厂房的二楼,窗户后面,架设着高倍率的夜视监控设备。张建国亲自坐镇,冷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几个黑影如同跳梁小丑般完成了一切操作。他身边的一名队员,手中的相机不断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将对方撬锁、潜入、藏匿、撤离的全过程,连同那几个为首者的清晰面容,全部记录在案。
“目标已确认,行动过程全部记录。藏匿点位置已标记。”一名队员低声汇报。
张建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拿起身边那台砖头般大小的军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沉稳而清晰:“报告,鱼饵已吞下。”
……
几乎在张建国汇报的同时,林朝阳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接到电话,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回应:“知道了。按计划进行,确保万无一失。”
放下电话,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仓库区方向。夜色浓稠如墨,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第二天一早,装载着那批“特殊”家具的货车,如同往常一样,在晨曦中缓缓驶出仓库大院,汇入车流,朝着北方驶去。一切看起来都与平日别无二致。
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林朝阳动用了李云龙老将军介绍的关系,提前与公安系统内部一位绝对可靠、主管经济犯罪侦查的负责人进行了秘密沟通。对方在了解了全部情况后,高度重视,立即部署了精干力量。
货车甫一出发,就已经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便衣车辆交替跟随,既不跟丢,也不引起怀疑。沿途可能设卡检查的关键节点,也都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员待命,只等一声令下。
所有的证据——照片、监控录像、对方人员的身份信息、文物的具体藏匿位置——都已经整理成册,准备在收网时作为铁证。
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请君入瓮,程建军和他背后的势力,已经成了网中之鱼,却还懵然不知,自以为得计。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张建国走了进来。他一身风尘,眼中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但精神却异常振奋。
“朝阳,”张建国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执行任务成功后的锐气,“货物已经顺利发出,我们的人全程跟着,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切都在掌控中。”
林朝阳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他走到张建国面前,拍了拍这位忠诚伙伴的肩膀。
“兄弟们辛苦了。”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军刺,“告诉那边,收网的时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冽的寒意。
“……记得把下饵的人也拖上来。”
张建国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程建军以为自己是下饵的渔夫,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网中注定要被拖上岸的鱼。这场较量,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