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石板路上逐渐放缓，宫本雪斋勒住缰绳，战马前蹄轻踏两下停下。他抬头看了眼宅邸门楣上那块褪色的木匾，没有说话，翻身下马。
一名卫兵快步上前接过马缰，另一人已推开门栓。雪斋低头穿过门廊，直奔书房。屋内桌案整齐，笔墨未动，昨夜离开时摊开的地图还压在砚台下。
他解开布包，将从政厅带回的奥州地形图铺在桌上，又取出炭笔和蜡丸。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卫队长来了。
“召集所有人，半个时辰内在院中集合。”
“是。”
雪斋没抬头，手指划过地图上的阿武隈川，停在藏王山麓位置。他写下第一行字：‘西线出兵，以忍者设哨，十里一鸽。’写完吹干墨迹，卷起塞进蜡丸封好。接着又写调兵文书，列出所需兵力、粮道节点、信鸽联络频率，每写一项便默念一遍。
写到第三页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知道是卫队开始集结了。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墙边取下刀架上的双刀。唐刀刀鞘磨损处用麻绳缠了几圈，他检查了一遍是否牢固。‘雪月’刀身抽出一半，刃口反光清亮，无锈无缺。他合上刀鞘，挂回腰间。
这时卫队长敲门进来。
“人都到齐了。”
“好。你带人去马厩，检查每匹马的新蹄铁是否钉牢，粮袋加厚防潮布了吗？”
“已经查过一遍。”
“再去查一次。今日北风大，若途中遇雨，湿了粮食会影响行军速度。”
卫队长点头退出。
雪斋走出书房，穿过院子走向武库。门开着，几名卫兵正在整理装备。有人正往鞍袋里塞干粮，动作有些慌乱，捆扎不紧。雪斋走过去，拿起一个空粮袋，从旁边取来麻绳。
‘这样捆。’
他把麻绳十字交叉绕过袋子口，打结后用力拉紧，再用桐油纸裹在外层，最后系牢。
‘都照这个样子做。’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一名年轻卫兵立刻照做，其他人也跟着动手。效率明显变快。
“文书箱呢？”
“在偏房，正准备搬过来。”
“我去看。”
偏房门口堆着几个木箱。雪斋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往来书信和手绘路线图。他翻了翻，确认没有遗漏重要文件。然后从袖中取出刚封好的蜡丸，放入最内层夹层，盖上箱盖。
‘把这个箱子绑在主马上，路上不得离身。’
‘明白。’
他回到院中。卫队已列队站好，共十二人，每人佩刀，背负干粮与水囊。战马全部备好，鞍侧挂着信鸽笼，笼门锁紧。
雪斋站在队伍前方，扫视一圈。
‘你们都知道我要去奥州。’
众人静听。
‘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让百姓能安心种田，商人能安全通行。德川公已同意东西夹击南部家，伊达政宗也会出兵。我们这一路，要把命令送到，要确保两军会师时间分毫不差。’
一名老卫兵低声问：‘万一路上遇到拦截？’
‘那就打过去。’
‘要是对方人多？’
‘那就跑。活下来比送死重要。记住，我们的任务是传令，不是逞英雄。’
队伍里有人笑了，紧张气氛松了些。
‘出发时间定在明日清晨。’
‘现在做什么？’
‘现在，你们每个人回去检查自己的刀、马、干粮。我也会再走一遍流程。今晚谁都不准喝酒，不准离岗。’
说完，他转身走向马厩。最后一轮核查必须亲自完成。
他先看马匹。每匹都由专人照料，新蹄铁钉得结实，马掌无裂痕。粮袋全部按他的方法重新捆扎，外层桐油纸完整。他摸了摸鞍袋底部，确认防水。
接着检查武器。铁炮三挺，交由擅长火器的两人保管，弹药分装三个防水皮囊，分别由三人轮流携带。弓箭两副，弦已上油，箭杆笔直。长枪一支，交予队中最壮者。
最后是文书与地图。他打开主箱，取出地图包。外层油布完好，蜡封未动。他把蜡丸放进贴身衣袋，合上箱子，用铁扣锁牢。
回到院中，天色已近黄昏。仆人们正在搬运最后一批补给品。一名老仆端来一碗热粥，递给他。
‘您还没吃东西。’
雪斋接过碗，喝了一口。米粒粗糙，但暖胃。
‘谢谢。’
老仆犹豫了一下：‘这次去……危险吗？’
‘有风险。’
‘那……早点回来。’
‘我会尽量。’
他把碗递回去，走向正屋。路过厨房时，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议论。
‘听说南部家杀了很多人。’
‘咱们主公要去打他们？’
‘不止打，是要灭他们。’
雪斋没有停留，推开书房门进去。他从柜底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旧木药勺，刻着一个‘忍’字。他看了两秒，放回原处。
然后他坐在桌前，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备注：
‘若三日内无消息，派第二梯队出发，路线改走陆奥小道，避开常陆关卡。’
写完，他吹灭油灯，起身走出房间。
院子里，卫队仍在待命。战马安静站立，信鸽在笼中轻啄铁栏。雪斋站在门前台阶上，望着北方天空。
云层低垂，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味。他的衣袖被吹起，露出刀柄上的磨损痕迹。
他没有动。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一下，两下。
他的左手慢慢握住了‘雪月’的刀柄。
右手按在文书箱上。
双脚稳稳踩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