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挂了百年的金字招牌,被一块写得歪歪扭扭的木牌挡住,上面写着“东主有疾,暂停营业”。
铺子虽然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却一点没闲着。
几个伙计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趟趟往后院搬东西。
苏清漪裹着厚狐裘,捧着一个已经不热的手炉,面色惨白的坐在柜台后指挥。那架势,活像个准备败光家底的败家子。
“去城西,把所有的龙脑香都给我买回来,有多少要多少。”苏清漪咳了两声,指尖在算盘上漫不经心的拨弄,“还有安魂草,不管干的湿的,只要是这味药,就算是从耗子洞里刨出来的,我也高价收。”
掌柜的脸色难看,忍不住说:“大小姐,安魂草是做冥币熏香的,龙脑香又是极寒的东西,这两样凑一起,是给死人招魂用的!咱们开的是药铺啊!”
苏清漪眼皮都没抬。“你也知道我这是在招魂?”
她压低声音,音量刚好能让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眼线听见:“我没办法。地宫里伤了根本,要是不靠还魂汤吊着,苏家的家业,怕是撑不过头七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位刚救了皇帝的苏药神,自己快不行了,正准备用邪术给自己续命。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谢影跪在书房的地砖上,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
“王爷,百草堂的暗桩来报,苏姑娘……她昨晚咳了一帕子的血,今天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嘭!一声巨响,那张金丝楠木书案在夜玄凌掌下化作一堆木屑。
夜玄凌赤着上身正在换药,胸口的贯穿伤还没结痂。他这一动,伤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腹肌流下,画面骇人。
“备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影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拦在门口:“王爷,不行!您经脉受损,现在强行运功是拿命在赌!而且苏姑娘那么聪明,这可能是她的计策……”
“她若出事,本王要整个京城陪葬。”夜玄凌根本没听他解释,随手扯过架子上的黑金战袍披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谢影。
“滚开。”
战马嘶鸣着冲出王府,铁蹄踏碎了门口的青石板。
夜色笼罩着京城。
百草堂后院,药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咕嘟咕嘟的冒着紫烟,散发出腐烂苹果和浓烈薄荷混合的刺鼻味道。
苏清漪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右手却一直扣在袖管里,藏着淬了三倍麻醉剂的暴雨梨花针。
她在等。
这局棋到了现在,对方若真想要她的命,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
瓦片轻微的响了一声。
这声音极小,但苏清漪此刻全神贯注,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
窗户无声的滑开,一道黑影落在地上。
来人黑袍蒙面,手里把玩着一柄弯刀,刀柄上的狼首图腾在炉火映照下显得很狰狞。
是北狄国师,耶律坤。
苏清漪缓缓的睁开眼,脸上没什么意外,倒像是见了老朋友。“国师大人深夜过来,是嫌这安魂草的味道不够,还是嫌我死得太慢了?”
耶律坤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面具下的眼睛里满是贪婪:“药妃的女儿,胆子不小。可惜,你那短命的娘没教过你,太聪明的人,死得更快。”
耶律坤上前一步,刀尖挑起苏清漪的一缕头发:“当年你娘也在这屋里跪着求我。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要她命的另有其人。”
苏清漪的瞳孔猛然一缩。
就是现在!
她猛的抬腿,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药炉。
滚烫的药汁顺着地面预先挖好的暗槽,流向房间四角。暗槽里埋了十斤硫磺粉和樟脑。
滋——!
刺耳的声音响起,白色的浓雾瞬间升起,填满了整个房间。
这雾里有毒,还加了致幻剂。
苏清漪同时反手掷出三枚熏香弹。
砰砰砰三声闷响,香粉在白雾中炸开,在光影折射下,雾气里慢慢凝聚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一身素衣,长发披肩,正是苏清漪死去的母亲,药妃。
“你……你是人是鬼!”
即使是耶律坤,面对这逼真的幻象,也乱了方寸。那是他心底的梦魇。
他后退两步,脚步踉跄。
咔哒。
一声细微的机括声从他脚下响起。
是翻板陷阱。
耶律坤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重,来不及惨叫就掉了下去。
“动手!”苏清漪厉喝。
霍骁立刻带人破门而入,几十把强弩对准了地窖口。
然而,下面并没有人。
地窖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滩血迹延伸到墙角的暗门。
“该死!”苏清漪脸色一白,扶着墙才站稳,“他……他对这里的暗道比我还熟!”
她强撑着走到地窖边,目光落在一把被机关卡住扯下的狼首刀鞘上。
借着火光,她看清刀鞘的刮痕里,嵌着一小片金红色的漆皮。
苏清漪用手指捻起那片漆皮,放在鼻尖闻了闻。
一股带着特殊香料的桐油味。
这味道,她只在两个地方闻到过。一是先帝寝宫的地砖。二是夜玄凌那把尚方宝剑的剑鞘。
“这是大靖皇室专用的赤金漆,配方绝密,民间不可能有,更不会出现在北狄国师的刀鞘上!”
除非……这把刀的主人,是在皇宫里长大的!
苏清漪猛的抬头,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皇室余孽!”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一脚踹飞。
夜玄凌带着一身寒风和血气闯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站在地窖边缘的苏清漪,眼里的杀气瞬间褪去,只剩下后怕。
夜玄凌冲过去,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一把将冰凉的苏清漪死死揽入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这次,别推开我。”
他的声音沙哑,胸膛剧烈起伏,伤口渗出的热血浸透了苏清漪的衣衫。
苏清漪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挣扎。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片金红色的漆皮举到夜玄凌眼前,轻声说:
“王爷,你那位早就死了的亲叔叔……先帝的弟弟,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