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凌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指尖那片赤金漆皮,眼神晦暗。
那片漆皮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把漆皮弹向空中,看着它飘落:“王爷,咱们这位‘死’了二十年的皇叔,藏得够深的。北狄国师?这算是出口转内销啊。”
“去皇陵。”夜玄凌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大,“既然没死透,本王就再送他一程。”
苏清漪踉跄了一下,身子一轻,已经被夜玄凌拦腰抄起,大步流星出了百草堂的后门。
皇陵禁地,今夜的风吹得松柏呜呜作响。
苏清漪趴在马背上,胃里一阵翻腾。
她手里攥着药神的玄铁印信,旁边还放着从宫里借来的传国玉玺。
“唯一的办法是开启终阵。”她对着风大喊,“母蛊就在皇陵地宫的阵眼里。不烧死那只老母虫,只要北狄那个假国师念个咒,大靖皇室这几个人都得完蛋。”
夜玄凌没有回头,只是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在他的马后,跟着一辆全封闭的囚车,里面装着还在昏迷中的皇帝。
“拿当今天子做饵,摄政王,你这操作要是让史官知道了,怕是名声不保。”苏清漪看着那辆颠簸的囚车,啧了一声。
“若景王真是幕后黑手,他想要的就是这个位置。”夜玄凌的声音冰冷,“只有皇帝靠近母蛊,那老东西才会现身。”
这是阳谋。
到了地宫入口,谢影带着暗夜阁的人已经清场完毕。
苏清漪刚下马,腿一软,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稳稳托住。
夜玄凌从怀里掏出一个紫檀木小盒,捏开她的下巴,塞了一颗暗红色的药丸进去:“含着。能压住你的反噬三刻钟。”
药丸入口即化,没有苦味,反而是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像是凝固的血。
苏清漪猛地抬头看向夜玄凌。
夜玄凌却避开了她的视线,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别多想,百草堂库房里的存货,本王顺手拿的。”
骗鬼呢。
百草堂的库存清单她倒背如流,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这是夜玄凌的心头血。
苏清漪喉咙发紧,却没有拆穿,默默将那股暖流咽了下去。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地宫深处,阴冷潮湿。
通往最底层的断龙石门前,两盏长明灯燃着绿色的火焰。
石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凹陷的太极圆盘。左边刻着药草,右边刻着蟠龙。
“生物识别啊。”苏清漪抽出手术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划。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药草”那一侧。
这是药妃血脉的验证。
但另一侧的“蟠龙”没有动静。
“要皇嗣之血。”苏清怡刚想说去后面囚车里给皇帝放点血,身边的男人已经抬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夜玄凌用力一握,掌心皮肉翻卷,鲜血滴落在“蟠龙”那一侧。
两股血液在圆盘中央汇聚,红光一闪。
轰隆隆——
石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退去。
一股陈腐混合着甜腻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中央,一口三人高的青铜巨鼎悬空而立,鼎身刻满了蛊虫图腾。巨鼎正上方,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青黑色肉球——母蛊。
它正在有节奏的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周围的空气一起震颤。
“终于……见面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巨鼎后的阴影里传来。
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老者缓缓走出。他脸上戴着狼首面具,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正是“北狄国师”,也是曾经的景王。
“我的好侄儿,”景王根本没看苏清漪,眼睛死死盯着被夜玄凌提在手里的昏迷皇帝,“这江山你坐得太久了,该还给孤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暴起,手中匕首直刺皇帝心口。
这一击速度很快,是蛊虫强化后的结果。
夜玄凌只好撒手后撤去护住皇帝,但景王的目标只是虚晃一枪,他的匕首在空中转了个弯,直奔苏清漪的咽喉。
“去死吧!”
当——!
苏清漪没躲。
她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的左肩硬接了这一刀。
利刃入肉,痛感还没传来,她的右手已经借着这股冲力,狠狠拍在了那口青铜巨鼎的边缘。
她的掌心里,全是刚才在门口收集的、还没干涸的血,以及早就藏在指甲缝里的朱砂和龙脑香粉末。
“老东西,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讲武德吗?”
苏清漪脸色惨白,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化学反应比物理攻击更有效。血、朱砂、龙脑香,再加上地宫里的沼气和母蛊散发的体液,只需要一点火星。
“燃!”
苏清漪指尖一弹,戒指里藏的微型打火石擦出一朵火花。
轰——!
巨鼎瞬间被蓝色的火焰吞噬。
那不是凡火,是化学燃烧产生的高温蓝焰。
“不——!”景王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是因为烧到了他,而是那悬浮在空中的母蛊。
那只虫子在接触到混杂了药神血脉气息的特制毒烟后,发出了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随后像一块扔进岩浆里的黄油,迅速融化、焦黑。
“完了……全完了……”
景王跌坐在地,面具滑落,露出一张一半被烧毁、一半保养得宜的脸。
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宫里回荡:“苏清漪,你以为你赢了吗?孤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算算时辰,北狄三十万铁骑此刻已经踏破了雁门关!大靖……亡了!”
苏清漪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袭来。
就在这时,巨鼎中最后一缕蓝焰熄灭。
那堆黑色的灰烬里,缓缓浮现出一张未被烧毁的羊皮卷残页。
苏清漪强撑着看过去。
那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那是一张舆图,详细描绘了北狄王庭地宫密道,甚至标注了水源下毒点。
这是母蛊最后的“遗言”。
“未必。”
苏清漪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她落入了一个充满血腥气却格外坚实的怀抱。
夜玄凌单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眼神越过瘫软在地的景王,望向北方。
即使在地宫深处,似乎也能听到遥远的北方传来的号角声。
那是真正的国战。
“睡一会儿。”夜玄凌的声音沙哑,“这最后一战……本王陪你打完。”
苏清漪想说“谁要你陪”,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视线彻底黑下去之前,她只感觉到马车剧烈的颠簸,以及那个男人慌乱的心跳声。
真的……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