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纠缠着撞破殿墙,跌入墙外广场之中。萧不义后背重重砸在地面,在青砖上犁出三丈长的沟壑,撞翻的青铜鼎炉倾倒,香灰如雪般簌簌飘落;他的对手则额头撞在苍松树干,眉骨绽开的血花溅在皲裂的树皮上,碗口粗的松树立即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松树尚未倒地,两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再度纠缠。萧不义双指并拢如剑,指尖凝聚的罡气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芒,每一击都直取对手周身大穴;那人则化掌为刀,掌缘裹挟的劲风将地面落叶绞成齑粉。指掌相击的脆响密集如除夕爆竹,偶尔泄出的气劲更在地面刻下蛛网般的裂痕。
当乌云散尽,满月清辉泼洒而下时,那人招式陡变。右拳击至半途忽如灵蛇吐信,五指诡异地缠向萧不义腕脉;左掌却似千斤重锤,带着闷雷般的破空声直击膻中。萧不义冷笑间手腕竟如无骨般扭曲脱困,右手二指如毒龙出洞,直取对方双目。
眼见二指刺来,森寒气劲触肉生疼,那人猛然张口,舌绽春雷。音波凝成气箭,将杀招指劲冲偏三寸。萧不义耳中嗡鸣,鼻间隐隐有温热流出,但左手却趁机扣住对方肩井穴,向下扯落。那人顿时面皮紫涨,右膝暴起顶向其丹田。
“咔嚓”一声脆响,两人同时闷哼。萧不义踉跄后退,左手小指以诡异角度弯折;而那人则单膝跪地,右肩软软垂下。汗珠混着血水滴落青砖,在月光里映出点点晶芒。
就在此时,院内偏殿突然剧烈震颤,承重的龙柱同时迸裂。琉璃瓦如瀑布倾泻,扬起的尘烟瞬间笼罩了半座广场。烟尘之中只见两条人影高高跃起,在半空犹自交手数招。
待尘埃落定,广场上赫然出现两道十余丈长的沟壑。萧不义倚着断裂的汉白玉栏,灰袍已成褴褛布条;而他的对手则伏身在深沟尽头,胸膛剧烈起伏,眼中仍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杂沓的脚步声突然打破寂静,接着便见一个蒙面人领着两千禁军冲入广场之中列阵,接着弓弦绞动声如蝗群振翅,闪着寒光的箭簇齐齐指向萧不义。
萧不义看着前方的禁军,放声大笑,震得松针簌簌坠落:“阁下果然算计的仔细,竟连禁军都调了过来。”随后眼神一凛,“不过你以为以这区区两千人便能阻了老夫去路么?”
此时那人已经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周身上下传来一阵骨节爆响,闻言笑道:“要阻萧宗师去路,只怕再多十倍亦是难事。便是加上在下,亦无把握。”
一旁的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传令:“放!”那两千禁军同时动手,只听得弓弦弹动声和机簧声响成一片,两千箭矢便如飞蝗一般扑向萧不义。
但只听萧不义一声冷哼,双袖翻卷,身后玉栏轰然炸裂。无数碎石裹挟着罡气冲天而起,在空中与箭矢相撞,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
随着碎石激起的烟尘缓缓散去,原本萧不义站立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个声音自远处飘来:“拜火教余孽,老夫记住了...”
蒙面人正要追击,却被那人拦住:“追不上的。”说罢咳了一口血,颓然坐倒在地。那蒙面人见状连忙飞扑上来,将其扶住,匆忙之中其蒙面黑纱悄然滑落,露出的正是张紫氤那张清丽面容。
张紫氤扶住那人,玉手按在其后背上,将体内真气渡入。许久后那人脸色渐渐泛起红润,随后背脊一振,将其双手弹开,长叹口气:“拳圣之名,果然非虚,终究还是差了他些许。”
这时张紫氤跪伏在地,说道:“教主有伤,不如让徒儿先带你出宫如何?”
那人轻轻点头,问道:“寝宫之事如何了?”
张紫氤连忙回道:“宫中禁卫尽被调至别处,那牛清或许太过信赖萧不义,寝宫附近竟是连一个高手也无,只有数名内侍略有武艺,已被教中兄弟尽数诛杀,想来此时牛友珪已然得手。”
“哈哈哈!”那人突然仰天长笑,“想不到韦某飘零半生,却于此时令我教光大于天下!”——原来此人便是如今的拜火教教主、当年与刘庆、李明诚结下血仇的韦一江。
只见其说罢站起身来,缓缓向着宫门而去,张紫氤则传令两千禁军返回寝宫,自己却追了上去。
一夜动荡过后,当晨曦透过宫墙,如血一般洒在崩塌的偏殿废墟之上时,寝宫之中传出嚎啕大哭之声,接着宫中丧钟响彻洛阳城。百官仓皇赶来,却被森严的禁卫拦在寝宫外。
这时牛友珪一脸悲切地自宫中出来,手捧一卷圣旨:“博王牛友文蓄意谋反,勾结拳圣萧不义,刺陛下于寝宫。本王闻讯率禁军追杀,却被其走脱。陛下临终之时,念本王忠孝平叛,以军国大事托之,并赐牛友文死罪!”
敬翔自内侍手中接过那卷遗诏,颤抖着展开,上面朱笔写的与牛友珪所言相同,不禁坐倒在地,老泪纵横,其余众臣见状,也纷纷落泪,寝宫前顿时哀声一片。
数日之后,博王牛友文正与王夫人收拾行装,满心欢喜地准备去往洛阳。但就在此时留守府大门被巨木冲开,接着便有数百军士蜂拥而入,将府中上下尽数绑缚于院内。
牛友文看着前方将领,挣扎着起身道:“本王乃陛下子嗣,尔等莫非要造反不成?”
那将领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轻笑,接着抖开手中黄帛:“牛友文犯上作乱,谋逆刺君,今有陛下诏书在此,着本官将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牛友文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双目中惊愕难掩,就在众人提刀上前时才惊醒,连声高呼道:“冤枉!本王要亲见陛下!”
这时那将领一刀刺入牛友文胸口,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要见陛下,那便要快些了,莫让陛下在黄泉路上久等。”说罢将钢刀一把抽出,喷溅的热血落回牛友文圆睁的双眼,而后渐渐冷却。
当日,一则轰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汴京:博王牛友文意图谋逆,刺皇帝于寝宫之中,举家百余口于市口处斩。
过不多时,市口果然竖起数根高竿,死不瞑目的牛友文和王夫人首级在高竿顶端随风轻摆,与高竿碰撞,发出空洞的声响,宛如为这个王朝敲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