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的虚影此刻凝实得几乎与真人无异,他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在剧烈摇晃的船头最前方,目光如炬,穿透了混乱的能量风暴,死死锁定着一个方向。那份来自圣子阵营内部的古卷轴,不仅提供了相对精确的时空坐标,其本身似乎更蕴含着一丝与不周山遗址同源的、极其古老而微弱的气息,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如同迷雾深渊里唯一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吸引力。
不知在这片足以让时间感都变得错乱的狂暴乱流中颠簸、挣扎了多久,仿佛只是心神紧绷的一瞬,又仿佛已经度过了无比漫长的煎熬。就在灵舟的护盾光芒急剧闪烁、发出过载的刺耳警报、即将彻底崩溃瓦解的千钧一发之际——
前方那如同沸腾粥锅般的狂暴乱流,骤然间毫无征兆地平息、退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混乱与秩序截然分开。
视野,豁然开朗!
然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瞳孔放大,被眼前豁然呈现的景象深深震撼,灵魂都为之战栗。
没有预想中那巍峨耸立、气势磅礴、真正连接天地、支撑乾坤的宏伟神山。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广袤到仿佛没有尽头、冰冷而死寂地悬浮在绝对虚空中的……文明的坟墓,神的墓园。
无数风格迥异、破损不堪、散发着不同时代与文明气息的神殿、庙宇、宫阙的残骸,如同被某位暴怒的创世神只在盛怒之下,随意抓起、然后狠狠丢弃在此处的破碎玩具,无声地、永恒地漂浮着。可以看到东方文明那标志性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仙宫玉阙碎片,其上龙凤纹饰依稀可辨;有西方神系那宏伟廊柱与拱顶结构的神庙遗迹,断裂的柱身上还残留着诸神战争的刻痕;有埃及风格方尖碑与金字塔的巨大碎块,表面刻满了斑驳的圣书体;有玛雅文明那阶梯状神庙的诡异残垣,透露着神秘与血腥;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诡怪诞、完全不属于目前已知任何地球文明谱系的建筑遗迹,它们如同来自异域的漂流瓶,沉默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过往……所有这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信仰、不同文明的遗迹,共同构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死寂的、充满了万古悲凉之气的——万神殿废墟!
这里是不周山遗址,但更是上古那场决定命运之战中,所有参战神系与文明,留下的最后、也是最惨烈的集体坟墓!那场战争的规模与惨烈程度,无需任何史书记载,无需任何言语描述,便已无声地、却又无比深刻地刻入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块残砖、每一片断瓦、每一道触目惊心的战斗痕迹之中!
灵舟收敛了所有能量波动,如同敬畏的访客,小心翼翼地、缓慢地驶入这片漂浮的神殿废墟之海。寂静,是这里唯一永恒的主旋律。一种跨越了万古时空、沉淀了无数神血与文明泪水的悲凉与沉重,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得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神血彻底干涸亿万年后的淡淡锈蚀味、各种至高法则在此地崩坏后残留的紊乱道韵波动,以及一种……被时光长河瞬间冻结、凝固于此的、终极的绝望。
“我的娘咧……”王铁柱趴在舷窗边,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一截比寻常山峰还要粗壮巨大、通体由某种温润玉石构成、却已从中断裂的巨柱,那柱子上还残留着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其神圣威严的龙凤缠绕纹饰,忍不住咂了咂嘴,发自本能地感叹道,“这柱子……得是啥样的猛人,才能一头给它撞断喽?那哥们儿的力气,可真他娘的不是一般大啊!”
他指的,自然是华夏神话中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古老传说。
飘在一旁的杜康虚影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虚影都因情绪波动而荡漾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种面对不学无术文盲的无奈,以及对那段不堪回首往昔的深沉追忆:“蠢货!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是擎天之柱的碎片!是曾经承载着维系一方世界平衡与稳定的核心法则具现之物!共工那一撞,看似是力量之争,实则是引发了根源法则的连锁崩溃!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位;地陷东南,江河湖海倒流!引发的天地浩劫,差点让整个洪荒世界彻底重启,重归混沌!严肃点!这里埋葬的,不是让你佩服力气的‘猛人’,而是无数为了守护这片天地、为了延续文明火种而慨然赴死、血洒苍穹的先烈英魂!”
王铁柱被杜康带着怒意与悲怆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说话,但眼神里对那传说中能一头撞断天柱的“猛人”那股子混不吝的佩服劲儿,却是一点都没减少。
灵舟按照杜康愈发明确的指引,朝着这片浩瀚万神殿废墟的最中心区域缓缓驶去。越往中心深入,周围漂浮的神殿残骸就越发巨大、古老,其材质也愈发奇异难辨,上面残留的战斗痕迹也越发触目惊心、超乎想象——有被某种巨大无匹、带着倒钩的恐怖爪子硬生生撕裂开的、边缘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创口;有被某种具有强烈腐蚀与湮灭特性的未知能量,融化成不规则琉璃状、至今仍在缓慢蒸腾着黑烟的断壁;更有一些区域,残留着与青林镇、阿斯加德如出一辙的、令人心悸的“虚无”侵蚀痕迹,仿佛连这片上古战场本身,都未能完全逃脱饕餮的毒手!
最终,他们穿越了层层叠叠的废墟屏障,抵达了这片万神殿墓园的最中心。
这里的景象,出人意料地“空旷”。没有漂浮的巨大废墟残骸,只有一片相对稳定的、仿佛由某种超越了理解范畴的未知伟力强行维持着的、方圆约数里的暗色虚空平台。平台的材质非金非玉,触目所及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吞噬所有光线、甚至连神识探入都会感到滞涩的奇异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