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气氛因为万保华的到来而变得有些微妙。
万母还沉浸在女儿苏醒的喜悦之中,握着万蒗的手嘘寒问暖,而周朝龙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位气场强大的南省副省长。
万保华年约五十出头,国字脸,眉毛浓黑,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夹克,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沉稳厚重的官威。
此刻,他正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确认她真的无碍后,那紧绷的面部线条才稍稍柔和了一些。
“蒗宝,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万保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爸,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虚弱。”万蒗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万保华点点头,目光终于从女儿身上移开,落在了病房里唯一的外人周朝龙身上。
他的眼神就像是探照灯,从上到下扫视着周朝龙,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这种眼神,周朝龙在京城的那些大人物身上见得多了,那是久居上位者审度下属和晚辈时特有的目光,平静中藏着锋芒,看似随和却带着压力。
“这位是?”万保华开口了,声音不响,却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万母一听,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老万,我跟你说,这位是小周,叫周朝龙。”
“这次多亏了他,要不是他及时把蒗宝送到医院,还帮忙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哦?周朝龙?”万保华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小周在哪里高就啊?”
不等周朝龙回答,万蒗抢着说道:“爸,朝龙是我朋友,他帮了我大忙,您可别跟查户口似的。”
她这话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嗔,却也巧妙地想把话题岔开。
可万保华是什么人?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他看了一眼女儿那略带紧张的神情,又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慈爱笑容的老婆,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他没有理会女儿的打岔,目光依旧锁定在周朝龙身上,语气平淡地追问:“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吗?”
这话问得就有些直接了,几乎是在挑明了问,你是不是在追我女儿。
周朝龙心中无奈,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谦逊有礼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万省长您好,我和万市长是朋友。”
“这次只是恰好遇上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刻意用了万市长这个称呼,既是表明对万蒗职位的尊重,也是在无形中拉开一丝距离,暗示两人更多的是工作上的交集。
但万保华显然不这么想。
他眉头微微一皱,沉声说道:“我记得,魏海那孩子和我们家蒗蒗才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我和他爸爸老魏,也是几十年的老战友,关系铁得很。”
“怎么……蒗蒗交了新朋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更看好魏海,那个他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自己人,甚至已经将魏海内定为了自己的女婿人选。
周朝龙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来路不明,动机不清。
这种联姻,在他们这个层级的家庭里并不少见。
强强联合,不仅是情感的结合,更是资源和影响力的整合,能让家族的根基更加稳固。
万母一听这话,脸当场就沉了下来。
“万保华!”她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这是干什么?审犯人呢?”
“小周是咱们家的恩人!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的是自由恋爱!”
“蒗宝,你别听你爸的,他就想着他那些利益交换,官场上那一套别用在自己女儿身上!”
万母是真心喜欢周朝龙,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气质沉稳,进退有度,而且还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完美女婿的模板。
对比之下,那个咋咋呼呼、行事冲动的魏海,她一直就不怎么看得上。
“妈说得对!”万蒗笑嘻嘻地冲着母亲点了点头,像个找到了靠山的孩子。
但说完,她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周朝龙。
当目光与周朝龙那温和的视线接触时,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心跳也漏了半拍。
然而,这抹红晕仅仅持续了片刻。
她猛然想起了那个事实,一个让她心痛又无奈的事实。
周朝龙已经结婚了,而且他还有一个家世、相貌、能力都无可挑剔的妻子,刘梦珊。
想到这里,万蒗脸上的红晕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无奈和愁容。
那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就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的这点情绪变化,自然没能逃过旁边两位人精的眼睛。
万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当是女儿害羞。
而万保华则是眉头锁得更紧了,他觉得这小子恐怕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不谙世事的女儿给迷住了。
万母可不管丈夫那套官场逻辑,她拉着周朝龙的手,越看越满意,开始问东问西起来。
“小周啊,你今年多大了?家里是哪儿的呀?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架势,活脱脱就是丈母娘考察未来女婿的标准流程。
周朝龙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好直接推开这位热情的阿姨。
他能感觉到,万保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不悦。
这种情况下,自己总不能张口就说:“阿姨,我已经结婚了,您别误会。”
这话要是说出口,固然能撇清关系,但无疑会把万母和万蒗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更会彻底惹恼本就对自己有意见的万保华。
一位副省长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虽然周朝龙并不怕,但能不得罪,最好还是别得罪。
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尤其是在官场这个复杂的地方。
当然,周朝龙心里也有底气。
他暗自思忖,这位万副省长级别确实很高,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是京城周家的嫡孙,现任南省省长周建国是自己的五叔,恐怕就算自己真的得罪了他,他也不敢用官场那一套来对付自己。
不过,底牌是底牌,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轻易亮出来。
于是,周朝龙只能一成真九成假地回答:“阿姨,我老家是京城的,父母都退休了,就是普通人。”
“京城的啊?那敢情好,离得不远。”万母一听,眼睛更亮了,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就在周朝龙被问得头大,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告辞离开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阿姨!蒗蒗!我来了!我听说蒗蒗住院了,吓死我了!”
来人正是魏海。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各种高级补品,什么燕窝、海参、冬虫夏草,包装得极为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就好像一只嗅到了腥味的猎犬,消息灵通得可怕,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
魏海一进门,先是满脸焦急地冲到病床前,嘘寒问暖:“蒗宝,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随即,他才看到了万保华和万母,立刻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恭敬地喊道:“万叔叔,阿姨,你们都在啊。”
“我刚开完会就听说了,急忙赶过来,路上买了点东西,给蒗蒗补补身子。”
万母虽然心里不待见他,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小海你有心了,人来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而一旁的万保华,在看到魏海的瞬间,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与刚才对待周朝龙时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海来了,快坐!”万保华热情地招呼着,拍了拍魏海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赏和喜爱,“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工作再忙,也惦记着蒗蒗。”
对他来说,魏海才是自己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未来最理想的女婿。
魏海被万保华夸得有些飘飘然,得意地瞥了周朝龙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炫耀,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我的主场!
周朝龙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禁冷笑。
万保华啊万保华,你以为你慧眼识珠,找到了一个好女婿?
殊不知,你这个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背地里做的全是些违法犯罪的勾当!
魏海勾结田家兄弟,在贺家村强占土地,欺压百姓,桩桩件件都触犯了法律的红线。
这样的人,若是真成了万家的女婿,恐怕不是万家的助力,而是埋在万家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
周朝龙看着笑容满面的万保华,眼神深邃。
他知道,揭开魏海真面目的那一天,不远了。
到时候,这位副省长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