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龙心里跟明镜似的,魏海这种人,绝不可能仅仅是仗着父辈的权势强占几块土地那么简单。
强占土地这种事,虽然恶劣,但对于一个市委常委副书记的儿子来说,格局还是太小了。
这种级别的衙内,一旦动了歪心思,往往会构建一个更为庞大和隐秘的黑色利益链条。
根据周朝龙目前掌握的一些零散线索,魏海的手脚很不干净,暗中涉足了地下赌场、垄断夜市摊位、控制酒吧娱乐场所等多个灰色甚至黑色领域。
这些生意来钱快,但也最容易触犯法律的红线。
只不过,魏海做事还算有几分小聪明,很多事情都不是亲自出面,而是通过手底下豢养的一帮社会闲散人员来操作。
这些事情目前还都停留在坊间传闻和一些模糊的举报线索阶段,并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一旦这些罪行被一一查实,证据确凿,别说是他父亲魏东强只是个市委常委、副书记,就算是省里的高官,恐怕也保不住他。
更何况,根据周朝龙对魏东强的侧面了解,这位市委领导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着称。
若是真让他知道自己儿子背地里干了这么多违法乱纪的勾当,恐怕都不需要纪委和公安动手,他自己就会亲手把儿子送进去,来个大义灭亲,以正家风,以儆效尤。
这才是魏海头上悬着的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此时的病房内,气氛却在周朝龙离开后变得愈发诡异。
魏海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在周朝龙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凑到了万保华的身边,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万叔,您看您,为了蒗蒗的事情都累瘦了。”
“您放心,我已经托朋友从国外找了最好的营养师,专门给蒗蒗调理身体。”
“还有,您最近工作那么忙,也要注意休息啊。”
“我爸前两天还念叨您,说您是咱们南省的顶梁柱,可不能累垮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给万保华的茶杯里续上热水,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万保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喜怒:“有心了,小海。”
“你爸的身体还好吧?替我向他问好。”
“好着呢,我爸身体硬朗得很。”魏海连忙应道,随即又把话题转回了万蒗身上,“万叔,蒗蒗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个石子镇的领导班子,我看就是一帮混子,连自己辖区内的人都保护不好。”
“您放心,这口气我替蒗蒗出!”
他拍着胸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心疼万蒗的人。
躺在病床上的万蒗,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一双清冷的眸子瞥向魏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
魏海口口声声说要替她出气,可他针对的却是周朝龙所在的石子镇。
这番话看似是在关心她,实则包藏祸心,明摆着是想借题发挥,去找周朝龙的麻烦。
万蒗心中冷笑,魏海啊魏海,你这点小心思,真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只不过,很多事情,比如魏海未来会做的那些更加出格的恶行,现在还没有发生。
她就算再厌恶这个人,也不能凭空指责什么,只能将这份恶心强行压在心底。
周朝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但万蒗的心思却还牵挂着。
她不舍地收回目光,再看到魏海那张虚伪的脸,只觉得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她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一秒钟都不想。
“妈,爸,你们要聊的话去外面聊吧。”万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我想自己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有点累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有我妈在这里陪着我就行了。”
这番话,无异于直接下了逐客令,而且是专门针对魏海和万保华的。
万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心疼地看了看女儿苍白的脸,柔声对万保华说:“保华,要不你跟小海先出去坐坐?”
“让蒗蒗好好休息,医生也说她需要静养。”
万保华何等人物,女儿这点情绪他哪能看不出来。
只是碍于魏家的面子,他不好直接把话说得太白。
现在女儿主动开口,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好,好,蒗蒗你好好休息。”万保华站起身,对魏海使了个眼色,“小海,那我们出去说。”
魏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再傻也听得出这是在赶人了。
他有些不甘地看了看病床上的万蒗,却只看到一个冷漠的侧脸。
他只好悻悻地跟着万保华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母女二人。
万母走到床边坐下,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摩挲着,眼神里满是疼爱和探询。
“蒗宝,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瞧不上小海?”
万蒗沉默了片刻,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嗯。”
她转过头,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睛,轻声解释道:“妈,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而且,我总觉得他这个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谦谦君子,他的眼神里藏着东西,让人很不舒服。”
“唉……”万母叹了口气,“你魏伯伯和你爸是多年的老战友,又是老同事,我们两家知根知底。”
“小海这孩子,可能是被家里宠坏了点,但对你确实是一片真心。”
“真心?”万蒗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妈,他的真心太廉价了。”
“他喜欢的不是我万蒗这个人,而是我副省长女儿的身份,是他占有欲和征服欲的体现。”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您觉得他还会这么死缠烂打吗?”
这番话一针见血,让万母一时语塞。
她知道女儿说的是事实。
圈子里的联姻,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大多是利益的权衡和资源的整合。
“那……刚才那个周镇长呢?”万母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我看你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你们……”
万蒗的脸颊微不可查地泛起一丝红晕,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
“妈,您别多想。”
“我跟周镇长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是个能聊得来的朋友。”
她刻意将两人的关系定义在朋友的范畴,但语气中的那份欣赏却怎么也藏不住。
“而且,”万蒗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继续说道,“您知道吗?他比我还小好几岁呢,今年才二十多岁,现在已经是石子镇的常务副镇长了。”
“您想想,这个年纪,这个级别,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周朝龙的优秀,却巧妙地避开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那就是周朝龙已经结婚了。
这个被她刻意隐藏起来的事实,如同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许和不甘。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她并不想让母亲因为这个事实而彻底断了对周朝龙的任何念想,哪怕只是一丝丝作为朋友的欣赏。
这便是万蒗自己的小心思。
她不愿意嫁给魏海,又对周朝龙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愫,这种情愫超越了普通朋友,却又被现实的枷锁牢牢束缚。
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在母亲面前为周朝龙正名,抬高他的价值,或许也是在潜意识里,为自己这份不合时宜的心动寻找一个合理的出口。
万母听着女儿的话,看着她提到周朝龙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作为母亲,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万蒗从小到大眼光就高,寻常的青年才俊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如今她对一个男人评价如此之高,这绝不仅仅是“聊得来的朋友”那么简单。
“前途无量……”万母喃喃自语,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一个二十多岁的常务副镇长,确实是年轻有为。
可再有为,目前也只是个副科级干部。
跟魏海这种背靠市委常委的家庭比起来,在世俗的眼光里,差距还是太大了。
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看上一个……基层干部?
万母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