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母坐在病床边,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万蒗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子英气却丝毫未减,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作为母亲,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万蒗从小就要强,性子独立,对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尤其是在感情问题上,更是眼高于顶,寻常的公子哥儿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可今天,这个叫周朝龙的年轻人,似乎在女儿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万母心里跟明镜似的,周朝龙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那张俊朗的面容,还有那恰到好处的言谈举止,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小伙。
别说女儿了,就连她这个做长辈的,第一眼看到也心生欢喜。
如果周朝龙能做她的女婿,她是一百个愿意。
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柔声问道:“蒗宝,跟妈说句实话,你对那个周朝龙……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动心了?”
万蒗的脸颊微微一红,眼神有些躲闪,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说:“妈,您想什么呢,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他今天就是来医院探望我而已。”
“普通朋友?”万母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普通朋友能让你这么上心?刚才你爸和魏海在的时候,你那眼神可一直往人家身上瞟呢。”
被母亲说中心事,万蒗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妈!”
万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妈是过来人,看得出来。”
“那小伙子确实不错,长相、谈吐都没得说,妈也喜欢,要是你们真能成,妈支持你。”
得到母亲的理解,万蒗心里一暖,但随即又涌上一丝忧虑。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万保华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果不其然,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万保华和魏海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万保华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意和欣赏,显然,刚才在外面跟魏海的一番交谈,让他心情极好。
“叔叔,那我就不打扰了,让万蒗好好休息。”魏海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落在万蒗身上,关切地说道,“万蒗,你一定要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万蒗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不再多言。
魏海也不以为意,又跟万保华和万母打了声招呼,这才转身离去。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前一秒还春风满面的万保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病床上的万蒗。
“说!那个周朝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保华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万蒗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爸,出车祸时救了我,然后我们成了朋友。”她平静地回答。
“朋友?”万保华冷笑一声,踱步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一个基层小小的副镇长,就能让你万大市长刮目相看了?”
“万蒗,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现在是江市的副市长!”
“副厅级干部!他一个副科级,跟你差了多少级?”
“你知道这中间的鸿沟有多大吗?他周朝龙就算坐火箭,十年也追不上你!”
“甚至一辈子,都别想站到你现在的高度!”
万保华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万蒗的鼻子上。
“你是不是觉得在基层待久了,眼光也跟着变低了?”
“门不当户不对,你们能有什么结果?”
“我告诉你,最后只能是痛苦收场,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和幸福开玩笑!”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一盆冷水,将万蒗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彻底浇灭。
她从小到大,最反感的就是父亲这种将一切都与权位、利益挂钩的思维方式。
一股倔强从心底涌起,她猛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愤怒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爸,婚姻不是交易!”
“你……”万保华被女儿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万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管您和魏叔叔是什么关系,也不管您对魏海有多满意。”
“我喜不喜欢周朝龙,这是我的事。”
“但有一点很明确,我跟魏海,没有任何可能!”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意有所指地说道:“而且,爸,我劝您看人看事,不要只看表面。”
“有些人,恐怕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优秀!”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万保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万蒗,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教训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魏海哪里不好了?他父亲是市委副书记魏东强,我的老战友!”
“我们两家知根知底,这叫强强联合!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万蒗的犟脾气也彻底上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只知道,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谁也别想拿它当成政治攀附的筹码!”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万保华气得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父女俩就这样杠上了,一个寸步不让,一个怒火中烧,病房里的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好了好了,你们父女俩,这是干什么?”一直沉默的万母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挡在两人中间,做起了和事佬。
她先是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劝道:“保华,你少说两句!女儿还受着伤呢,你这是要气死她,还是气死我?”
然后又转头对万蒗说:“蒗蒗,你也是,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他也是为你好。”
万保华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一把甩开妻子的手,指着万蒗说:“为她好?她领情吗?”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那个姓周的,你必须跟他断了联系!”
“以后不准再来往!魏海那边,你给我好好处!”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万母心中的怒火。
她本来就对丈夫这种强硬的包办态度心存不满,现在见他如此固执,不顾女儿的感受,脾气也上来了。
“万保华!”万母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她一把推开丈夫的手,杏眼圆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女儿都多大了,她的婚事还要你来指手画脚?”
“她是我女儿,她的事我不管谁管?”万保华梗着脖子反驳。
“管?你怎么管的?”万母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就是想拿女儿的幸福,去为你那点政治前途铺路!”
“我告诉你,万保华,女儿不是你政治联姻的工具!”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万保华的痛处。他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万母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你这个官迷心窍的性格,要是再不改改,迟早要出事!”
“今天我把话也放这儿,你要是敢硬逼着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大不了,我跟你离婚,我带女儿走!”
“你……你……”万保华指着妻子,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妻子,今天会为了女儿跟自己彻底撕破脸。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万蒗看着为了维护自己而与父亲争吵的母亲,眼圈一红,心中既感动又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