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片寂静。
只有马库斯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卡莉斯塔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放弃了尊严、只为给身后六十人求得一线生机的男人,又扫过他身后那些眼中充满期盼的社区代表。
她没有立刻回答,全身笼罩在厚实的白色雪地吉利服中,巨大的防风镜和严实的面罩遮住了她所有的面容。
只有防风镜后深沉的目光落在马库斯身上。
看不出喜怒,也无人能窥探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无声的几秒钟,对于马库斯等人来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马库斯甚至不敢去看莉亚和卡弗审视的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个白色身影最终的裁定上。
他们的命运,此刻完全悬于卡莉斯塔的一念之间。
马库斯感觉喉咙干得发痛,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他所有的筹码已经摆上桌面,社区六十一人的命运,就悬在这位神秘首领的一念之间。
拒绝?他们还能去哪里?
回到那个被血染透、毫无希望的伐木营地等待下一次行尸的收割吗?
马库斯不敢想下去,只能死死盯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松动。
诺克斯在心中默默叹息。
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社会的秩序,也熬过了病毒爆发的混乱,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肉,等待刀俎的落下。
站在卡莉斯塔身后的卡弗,嘴角那丝惯有的嘲弄收敛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出“乞讨”的戏码,同时也留意着卡莉斯塔的反应。
莉亚站在卡莉斯塔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对于马库斯的恳求,她内心或许有恻隐之心,但此刻,她只是沉默地执行着护卫的职责,将决断权完全交给妹妹。
终于,白色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卡莉斯塔抬起一只手,动作不疾不徐,轻轻调整了一下防风镜的边缘。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闷响,
“可以。”
仅仅两个字,却让马库斯等人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但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有条件。”
她开始逐条陈述,
“第一,所有人员,无论老幼,必须进入隔离区,接受为期两周的严格审查和健康观察。
期间,遵守我们的一切管理规定。任何隐瞒病史、过往恶劣行径或拒绝配合者,将被立即驱逐。
第二,所有私人武器、爆炸物、管制刀具等,全部上交,由磐石堡防卫军登记保管。
日后根据表现和任务需要,再由防卫军统一配发武器。
私藏武器,视同叛乱,格杀勿论。
第三,设立一个月的劳动试用期,根据表现决定最终岗位。
在此期间,你们将通过劳动换取基本生存物资。表现不佳或者性格不稳定的,仍有可能被清退。
对于其中明确的不稳定分子,比如之前带着猎枪试图窥探的几个人,我们会重点监控和评估。”
马库斯的脸色随着条件的宣布更加苍白,但有条件,总比彻底拒绝好!
卡莉斯塔说完所有条件,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再次锁定马库斯:
“接受,磐石堡会安排迁徙。不接受,带着之前的物资离开,生死各安天命。
我们提供的是生存机会,不是慈善。一切待遇,要靠你们自己的劳动和忠诚来换取。”
她给出了选择,但谁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选择。
马库斯等人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被更强大的求生欲望压了下去。
他看一眼周围的同伴,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表情,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回应,
“我们接受!所有条件!感谢、感谢您给予的机会!”
卡莉斯塔微微颔首,没有任何意外,淡淡地对身后的莉亚吩咐道:“那么,准备迁徙吧。我们会安排车辆和护卫。记住你们今天的承诺。莉亚,安排一下后续。”
说完,她不再看如释重负又心情复杂的马库斯等人,转身朝着车队方向走去。
莉亚立刻上前,开始下达具体指令。
卡弗看着马库斯等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嗤笑一声,也转身跟上了卡莉斯塔。
自己猜对了!
他小跑几步追上了卡莉斯塔,低声一笑,炫耀地开口:“我就知道你会接收他们!”
这符合卡莉斯塔一贯的风格,看似给予希望,实则套上枷锁,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
而且,她从不会吃亏,烂好心。
卡莉斯塔侧头瞄卡弗一眼,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wow,卡弗,你现在可真聪明!
去帮莉亚处理后续吧。运输队完成最后一批物资运输后,留几辆车协助他们进行迁徙。”
“明白。”得到夸奖的卡弗干劲满满地转身离开。
——
诺里斯仓库那扇厚重的大门在乔纳森几人的操作下,被用找到的钢条和重型挂锁从外部彻底封死。
宣告着这个冷战遗产再次陷入沉寂,也标志着磐石堡此次收获颇丰的物资行动圆满结束。
与此同时,在马库斯、诺克斯等人的组织下,诺里斯社区剩下的六十一名成员,也完成了他们可怜的“打包”。
所谓的家当,不过是些破旧的铺盖、几件换洗衣物、一些毫无用处的纪念品,以及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从磐石堡之前给予的饼干中省下来的一点口粮。
他们聚集在破败的伐木营地中央,像一群即将被迁徙的羔羊,眼神惶恐不安,又带着一丝对未知命运的期盼。
卡莉斯塔和莉亚留下了玛雅小队和汉克小队协助迁徙,自己带着乔纳森小队和大部分装载着最后一批物资的车辆先行返回磐石堡。
她们需要提前安排接收和隔离事宜。
临行前,她只对玛雅和韦尔斯中尉说了一句:“按计划进行,保持秩序。”
韦尔斯中尉指挥队员们,将诺里斯社区居民们分成几个小组,安排他们登上几辆空出来的运输卡车。
车厢里冰冷坚硬,没有任何舒适可言,但对于这些习惯了在风雪中徒步挣扎的人来说,能坐在车里,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奢侈。
车队在玛雅驾驶的头车带领下,缓缓启动,离开了伐木营地。
没有人回头,那里只剩下破碎的栅栏、冰冷的尸体和无法带走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