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碧波天幕的庇护,如同从温室一步踏入冰狱。
周遭的海水粘稠而冰冷,蕴含着浓烈的归墟死寂之气,不断试图侵蚀生灵的意志与肉体。光线在这里几乎绝迹,唯有某些变异海怪身上闪烁的磷光,或远处那巨大黑色漩涡本身散发的、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勾勒出这片深海魔域的恐怖轮廓。
墨羿、玄玑子、四名承影司精锐,以及负责引路的数名最矫健的鲛人战士,组成了一支沉默而迅疾的尖刀。他们避开海怪聚集的主要区域,如同阴影般在嶙峋的礁石与扭曲的海底植物丛中穿梭。墨羿腕间的灵枢护腕持续散发着清凉,帮助众人抵抗精神侵蚀;而归墟灵犀盘则成了他们的眼睛,指针死死锁定前方那散发出最强邪能波动的源头,盘面灰光刺目,嗡鸣不止。
引路的鲛人战士对这片海域了如指掌,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精准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但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显示出即便是他们,也对深入“圣岛”核心充满恐惧。
越靠近那黑色漩涡,压力越大。水流变得混乱而狂暴,拉扯着他们的身体。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魔音不断冲击着耳膜,试图扰乱心神。玄玑子不得不持续低声诵念清心咒,以道门清光护持小队成员。
终于,他们穿越了一片由巨大、惨白骸骨堆积而成的“丘陵”,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岛屿,而是一个巨大无比、向下塌陷的海底裂渊。裂渊边缘犬牙交错,深不见底,其中便是那缓缓旋转、吞噬光线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座由漆黑岩石构筑的、扭曲狰狞的堡垒雏形,无数被奴役的海怪和模糊的黑影在其中蠕动,如同蜂巢。这便是“圣岛”节点,归墟魔将“黑渊领主”的巢穴!
裂渊周围,巡逻的魔物密度极高,其中不乏一些气息强大的个体,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纯粹的恶意。
“不能再前进了。”为首的鲛人战士以精神波动传递信息,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前面是‘魔将亲卫’,我们一旦暴露,绝无生路!”
墨羿冷静地观察着。裂渊边缘守卫森严,强攻无异于自杀。他的目光落在裂渊侧壁一处不起眼的、正在缓缓渗出污浊气泡的裂缝上。灵犀盘的指针,正微微偏向那个方向。
“那里,”墨羿指向裂缝,“能量流动异常,可能是节点能量输送或是排污的通道。从那里潜入。”
这个提议极为大胆,那裂缝内部情况未知,且必然充斥着最浓稠的归墟污秽。
玄玑子略一感应,咬牙点头:“贫道以金光咒开路,尽量净化通道,但支撑不了太久!”
没有时间犹豫。小队在鲛人战士担忧的注视下,悄然潜向那道裂缝。
靠近裂缝,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强大的排斥力扑面而来。玄玑子立刻手掐法诀,周身金光大盛,化作一个椭圆的护罩将小队笼罩,强行挤入裂缝之中!金光与裂缝内壁浓郁的污秽之气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嗤嗤”声,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
裂缝内部狭窄而曲折,充满了粘稠的、墨绿色的浆液,其中漂浮着未能完全消化的骸骨和扭曲的残魂。众人屏息凝神,紧跟着玄玑子,在金光护罩的庇护下艰难前行。墨羿的双刃已然出鞘,警惕着任何可能从污秽中扑出的威胁。
不知在黑暗中前行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轰鸣声,以及一种更加强大、更加凝聚的邪恶气息。
“快到核心了!”玄玑子低喝,脸色已然苍白,维持金光咒的消耗巨大。
终于,他们穿过一道如同薄膜般的能量屏障,眼前豁然开朗,同时也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与危机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宫殿,而是一个沸腾的、由纯粹归墟之力构成的漆黑能量池!池中翻滚着无数痛苦哀嚎的灵魂碎片和污浊物质。能量池上方,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如同黑色心脏般的巨大晶体——那便是整个节点真正的能量核心!
而在能量池旁,一座由骸骨与黑石垒成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个庞大的身影。
它身披厚重的、仿佛由凝固黑暗打造的铠甲,头盔下是两团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眶,手中握着一柄缠绕着黑色闪电的三叉戟。仅仅是坐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几乎让空气(或者说水)凝固。这便是黑渊领主!
几乎在墨羿等人闯入的瞬间,黑渊领主眼眶中的幽火猛地暴涨!
“蝼蚁!竟敢亵渎圣域!”
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精神咆哮直接冲击所有人的脑海!它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将三叉戟向前一指!
轰!
整个能量池沸腾起来,数条由纯粹污秽能量构成的黑色触手,如同巨蟒般从池中激射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直扑闯入者!
“小心!”玄玑子大吼,不顾消耗,将金光咒催发到极致,试图阻挡。
然而,那黑色触手力量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攻击,金光护罩仅仅支撑了一瞬,便轰然破碎!玄玑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散开!攻击核心!”墨羿在护罩破碎的瞬间已然行动,身影如电,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条触手的扑击,双刃带着凝聚到极点的银白色锋芒,斩向另一条触手!
嗤啦!
银白锋芒与污秽触手碰撞,竟真的将其斩断一截!但断掉的触手瞬间化作黑气回归能量池,而更多的触手源源不断地涌出!
四名承影司精锐也各自挥舞兵刃,拼死抵挡,但他们实力与魔将差距太大,只能勉强自保,险象环生。
黑渊领主发出不屑的冷哼,缓缓从王座上站起,庞大的身躯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有趣的虫子,竟能伤到本领主的‘蚀魂触’。但,到此为止了!”
它举起三叉戟,幽绿火焰大盛,整个洞窟的归墟能量疯狂向戟尖汇聚,显然在准备致命一击!
玄玑子面露绝望,他已是强弩之末。承影司精锐也被触手逼得节节败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去硬接那即将成型的毁灭攻击,也没有去救援同伴,而是将全部的精神、意志、乃至生命力,都灌注于双腿和手中的双刃!
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并非消失,而是速度在瞬间爆发到了极致,化作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虚影,无视了袭来的触手,无视了能量的乱流,甚至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直刺——那颗搏动着的、位于能量池上方的黑色核心晶体!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尔敢!!!”黑渊领主终于色变,它汇聚的毁灭性能量不得不强行转向,三叉戟猛地挥向墨羿突进的路径,试图拦截!
但,晚了!
墨羿燃烧生命潜能的终极一击,速度超出了魔将的反应极限!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却深入灵魂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脆响。
墨羿的双刃,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精准无比地同时刺入了那颗黑色核心晶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不——!!!”
黑渊领主发出凄厉无比的灵魂尖啸,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它汇聚的能量瞬间失控反噬!
以黑色核心为中心,一道纯净到极致、却也狂暴到极致的银白色光芒,混合着崩溃的归墟黑气,轰然爆发开来!如同在深海中引爆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巨大的冲击波席卷整个洞窟,骸骨王座粉碎,能量池蒸发,触手寸寸断裂!
墨羿的身影被狠狠地抛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鲜血从口鼻中涌出,瞬间染红了周遭的海水。他手中的双刃寸寸碎裂,灵枢护腕也黯淡无光,归墟灵犀盘更是直接化为了齑粉。
玄玑子拼尽最后力气撑起一道微薄的光幕,护住了自己和就近的一名承影司精锐,但仍被冲击得昏死过去。
洞窟开始剧烈崩塌,巨石纷纷坠落。
节点核心,碎了!
几乎在核心破碎的同一时间,碧波城外,那巨大的黑色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发出不甘的哀鸣,旋转速度骤降,浓郁的黑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崩解!那些疯狂攻击天幕的海怪,如同被抽走了力量之源,动作变得迟缓、混乱,继而开始自相残杀,或者茫然四顾。
碧波城内,所有鲛人都感受到了那天地倾覆般的变化!
汐族长猛地抬起头,看着迅速变得稀薄的黑潮,看着那开始崩溃的漩涡,感受着圣泉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净化之力正在艰难地驱散污秽……她蔚蓝的眼眸中,泪水与狂喜同时奔涌而出。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欢呼声,第一次压过了战歌与哭泣,响彻在濒死的碧波城上空。
而在那崩塌的魔窟深处,幸存者们,却面临着被活埋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