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风裹挟着瘴气,吹得方寸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仰头望去,漫天流光如星河倒悬。
那些金甲天兵的铠甲反射着骄阳的光芒,密密麻麻悬在天际,阴影将大山给笼罩。
威压如同实质的天幕,压得整座大山都在微微震颤。
“这么大的阵仗……”
方寸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着一丝咋舌,“天庭为何突然把镇尸窟给围了?”
“是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北漠一事天庭都没去解决,如今却来到这镇尸窟。”
“莫非镇尸窟的事情比北漠还要更加难缠?”
无极负手站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上,黑袍在风中贴紧,勾勒修长的身形。
他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事实,“北漠冻土一事定然跟南疆镇尸窟脱不了干系。”
“否则他们也不会放着北漠一事不管,兴师动众的来到这镇尸窟。”
方寸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天庭都摆出这阵仗了。”
“显然是不打算让外人插手。”
“而且以你我的修为,也没这个资格去掺和这件事。”
“资格?”
无极忽然侧过脸,山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睛。
那眼神不像深泉,倒像万年不化的寒冰,藏着不见底的沉潜。
“什么时候,人要靠别人点头才能决定自己能走多远了?”
“又从何时起,资格成了旁人施舍的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天上那些倨傲的仙人,那些冷漠的天兵,最终落回方寸脸上。
“方寸,你记住。”
“这世间的资格,从不是靠谁赐予的。”
“而是靠自己争取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山间的风仿佛都停了一瞬。
方寸怔住了。
他看着无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
明明无极没有凤不败睥睨天下的气魄,没有各路仙家强大的修为。
甚至只有仰望他们的资格。
但无极的眼神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亦或者叫做坚定。
就好像如今的无极哪怕连棋子都算不上,但总有一天他会成为那个执棋者。
走在光阴长河上,历经岁月的磨砺,逐渐与先贤并驾齐驱,乃至超越。
龙蛇之变,须臾之间。
无极说出的话像惊雷,炸得他心头那些因修为差距而生的怯懦,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资格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当年他还是南疆一介凡人之时,又如何能想到自己能够走到这一步。
不怕别人轻视自己,就怕自己不争气,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寸的声音里少了几分犹豫。
无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理了理束发的红绸,红绸在风中轻轻飘动。
“天庭若围,我们便绕。”
“他们若等,我们便先。”
“等?”方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无极兄是说…他们现在还不敢进去?”
“很明显。”
“天庭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却没有立刻进去,显然在等一个时机。”
“至于时机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们等不起。”
无极缓缓抬手,掌心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
只见一枚通体泛红的玉简凭空出现,悬浮在两人之间。
玉简约莫半尺长,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血色纹路,像是用凝固的鲜血勾勒而成。
“这是那仙僵永生录?”
方寸定睛一看,随后眼神有些疑惑,“怎么这玉简看着好像更红了?”
“红的有点吓人,跟血一样。”
“从来到这座大山,这枚玉简就有了变化。”
无极的指尖轻轻点在玉简上。
血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活过来的蛇,在玉简表面游走。
最终汇聚成一道狭长浓稠的红光,朝着某个方向延伸而去。
红光穿透瘴气,落在远处一道被藤蔓掩盖的山涧上。
那山涧狭窄幽暗,底部隐约传来潺潺水声,与镇尸窟正门的方向截然相反。
“它在指路?”
方寸看着那道红光,眉头微蹙,“莫非这玉简是在指引镇尸窟的方向?”
“不。”
无极握住玉简,血色纹路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它在指引通往源头的路。”
“并不是所谓的镇尸窟。”
“依我看,这所谓的镇尸窟不仅是天庭拿来镇尸的,还是一道门槛。”
“以防我们这些人捣乱。”
闻言,方寸点了点头,随后又不解道,“那无极兄先前为何不拿出来?”
“验证一下罢了。”
“验证?”
无极不再言语,抬步朝着山涧走去,玉简悬浮在身前,红光如同引路的绳索。
方寸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天际那片耀眼的仙光,最终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山风重新流动起来,卷起两人的衣袍,而漫天的天兵仙将依旧维持着肃杀的阵型。
没人注意到,两道不起眼的身影已经没入了大山的阴影中里。
所谓的资格,也从来不是等来的。
是在别人犹豫的时候,你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
山涧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只有玉简的红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前面好像有座桥。”
方寸忽然停下脚步,指着红光尽头。
只见山涧底部,一座由白骨搭建的拱桥横跨两岸,桥身由无数腿骨拼接而成。
栏杆是用脊椎骨串联的,每一节骨头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与玉简上的血色纹路如出一辙。
桥下的河水漆黑如墨,水面漂浮着无数尸骨,看起来极为骇人。
方寸眉头一皱,看着那座白骨桥,只觉得头皮发麻。
“看着跟那传说中地府的奈何桥一样,我可不想走过去。”
“无极兄。”
“你说能不能飞过去?”
“能飞就不会有那么多白骨了。”
无极说完毫不犹豫的踏上桥身,白骨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却异常坚固。
玉简的红光落在桥栏的符文上,那些符文竟一一亮起。
好似与玉简形成了共鸣,整座桥身都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血色光芒。
方寸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踏上桥。
刚走两步,脚下的白骨忽然微微一沉。
桥下的黑水猛地翻涌起来,一只惨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想要抓住方寸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