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留县大捷的余波仍在淮泗大地回荡时,战争的阴云已更快地积聚于中原天际。两位不世出的雄主,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场。
彭城·麦政公府邸
韩信并未沉醉于胜利的庆典。对他而言,击败周勃只是撕开了汉国东线的屏障,真正的考验——与汉王刘邦的正面对决,才刚刚开始。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汉军的蓝色旗帜正密集地插向荥阳、敖仓一线。王瑕统领的“麦风司”不断将关中和中原的情报送达。
“刘邦已出函谷关,进驻荥阳。”尉缭子指着沙盘,“其以荥阳-敖仓为核心,背靠黄河,构筑防线,摆出了稳守反击的态势。此乃老成持重之策,意在消耗我军锐气。”
蒯彻补充道:“细作回报,刘邦赦免了夏侯婴,命其总督骑兵。此人乃刘邦元从,虽勇略不及灌婴,但忠诚可靠,且熟悉我军骑兵战法,不可小觑。此外,张良、陈平皆随军,此二人,一明一暗,谋略深远,需加倍提防。”
韩信目光沉静,手指划过沙盘上荥阳以南的广阔区域。“刘邦欲倚仗坚城,拖垮我军。我便不与他纠缠于城下。”他的手指重点在几个地方敲了敲,“陈郡、颍川,此地乃中原腹心,亦是刘邦防线南翼,守备相对空虚,且河网密布,不利于汉军骑兵大规模展开,却利于我军水陆协同。”
他随即下达一连串命令,声音清晰而果断:
“命卫将军柴武,留县防务移交副将,其本人率五万精锐步卒,并携大量攻城器械,西进至睢阳,做出自北面强攻荥阳防线的姿态,吸引刘邦主力注意力。”
“命车骑将军陈胥,骑兵主力南移,与虎威将军栾布所部汇合于下邑、城父一线。你二人需密切配合,以栾布步卒为基,陈胥骑兵为锋,组成南路军,目标——陈郡!给我撕开刘邦的南翼!”
“命楼船将军屠川,水军主力沿泗水西进,转入睢水、涣水,保障南路军侧翼与后勤,并伺机以舟师搭载步卒,沿颍水北上,深入敌后,切断荥阳与南方的联系!”
“命左将军赵贲,加紧彭城及腹地守备,督训新军,确保后方无虞。”
这是一个典型的“正奇相合”之策。柴武在北路是“正兵”,佯动牵制;而陈胥、栾布的南路军才是真正的“奇兵”,承担主攻与破局的重任。水军的运用更是关键,将内线作战的水道优势发挥到极致。
“随何先生,”韩信看向典客,“请再往九江一行,务必督促英布,令其率军北上,进攻南阳郡,威胁武关,或至少做出进攻姿态,使关中震动,牵制刘邦后方兵力!”
“召平、陈婴,后勤粮秣,需全力保障西路大军,尤其是南路军,不得有误!”
“墨雪,天工院新制之攻城弩、重型投石机,优先配备柴武、栾布两部!”
一道道指令如同脉络,将麦国的战争潜力瞬间激活。整个彭城,乃至整个麦国,在胜利的鼓舞下,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蓄势待发。
荥阳·汉王行辕
与彭城的锐意进取相比,荥阳城内的气氛则显得凝重而肃杀。刘邦的行辕设于原县衙,进出将领皆面色沉重。
刘邦一身戎装,虽年过半百,但眉宇间的戾气与决断丝毫不减。他刚刚巡视完敖仓的守备,对周苛、纪信的布置还算满意。
“韩信小儿,动作倒快!”刘邦将一份关于麦军调动的探报掷于案上,“柴武移师睢阳,陈胥、栾布南下……这是想南北夹击,绕开朕的荥阳坚城!”
张良凝视图舆,沉声道:“大王明鉴。韩信此计,意在避实击虚。北路由柴武率领,多为步卒、器械,乃是疑兵,意在牵制我军主力于荥阳。其真正杀招,在南路!陈胥骑兵与栾布步卒合力,又有水军之利,陈郡、颍川恐难抵挡。”
陈平阴柔的声音响起:“韩信挟新胜之威,其兵锋正锐。尤其是那栾布,新晋虎威,必想再立新功,其攻势定然凶猛。然,其军亦有破绽。南路联军,陈胥、栾布皆骄兵悍将,能否和睦?其部下降卒新附,人心未稳。此或可为我所用。”
刘邦眼中精光一闪:“夏侯婴!”
“臣在!”夏侯婴出列,他比之前消瘦了些,但眼神更加锐利。
“命你率所有骑兵,前出至宛朐、襄邑一带,依托睢水、涣水构筑防线,不必与陈胥争一时长短,以游骑袭扰其粮道,迟滞其进军速度,摸清其虚实为主!记住,你的任务是缠住他,消耗他,不是与他决战!”
“喏!”夏侯婴领命,他深知责任重大。
“周苛、纪信!”刘邦继续下令。
“臣在!”
“你二人给朕守好荥阳、敖仓!稳如泰山!没有朕的命令,一粒粮食也不许丢!”
“谨遵王命!”
“传令御史大夫周昌,加快陈郡、颍川各城守备,坚壁清野,务必延缓麦军攻势!”
“再传令吕泽,关中援兵、粮草,必须按时按量运抵!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安排完军事,刘邦看向陈平:“陈平,你方才所言,甚合朕意。离间、策反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需要多少金帛、人手,只管开口!朕要让韩信后方起火,将帅相疑!”
“臣,必竭尽全力!”陈平躬身,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荥阳城内,汉军也在紧锣密鼓地部署。刘邦以其丰富的政治经验和驭人之术,努力弥合着新败带来的创伤,试图将荥阳打造成一个坚固的堡垒,一个消耗韩信的泥潭。
东西两大势力,如同两位顶级的棋手,在广袤的中原棋盘上,已然落下了最初的棋子。东方的利刃寒光闪闪,西方的坚盾厚重如山。战鼓未擂,烽烟未起,但无形的杀机已弥漫四野。一场规模远超留县,将决定华夏命运的中原大决战,已是箭在弦上,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