砀郡行辕的灯火在肃清“太平道”后的几日里,愈发通明。韩信并未因剿灭一伙妖人而松懈,相反,从张羯口中撬出的名单与彭城送来的关于北境政策的争论,让他对新朝面临的复杂局势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内忧外患,如藤蔓交织,需得厘清主次,方能挥刀斩断。
这一日,他召集了随行的核心文武,包括刚刚完成审讯收尾工作的王瑕,以及负责砀郡周边军务的将领,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御前会议。
案头铺开着中原与关中的巨幅舆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敌我态势。
“伪汉内部,因朕之离间与流言,已生裂痕。然困兽犹斗,吕雉、萧何非庸碌之辈,函谷天险依旧难啃。”韩信的手指点在函谷关的位置,“柴武陈兵关下,以静制动,本是上策。然如今,‘太平道’之事已了,内部隐患暂除,南方英布受陈胥掣肘,北方彭越暂无暇南顾……朕以为,解决关中伪汉的时机,正在成熟。”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长久对峙,空耗国力,亦给伪汉喘息之机。朕欲对关中,施以最后一击,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新任卫尉赵贲率先开口,带着武将的锐气:“陛下,伪汉如今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我军兵精粮足,士气正盛!末将愿为前锋,率霹雳营携火器助战,强攻函谷!纵使天险,也定要将其砸开!” 他新掌霹雳营,又刚立清剿之功,正是锐意进取之时。
韩信未置可否,看向王瑕。
王瑕清冷的声音响起:“陛下,据麦风司最新密报,伪汉内部,太仆夏侯婴确与我方遣回的降将有暗中接触,态度暧昧。然吕雉似有所察觉,近日加强了宫禁守卫,并以其族侄吕产掌部分兵马,对萧何、曹参等老臣亦多有防范。此刻强攻,恐促使其内部暂时团结,一致对外。且函谷关经年修缮,守将乃刘邦旧部悍将郦商,强攻损失必大。”
他提供的情报,给赵贲的激进策略泼了一盆冷水。
随行的一位谋议大夫(原汉降臣,以熟知关中情势被韩信带在身边)斟酌着开口:“陛下,强攻损失甚巨,围困又恐生变。或可……效仿昔日周勃还定三秦之智?”
此言一出,韩信眼中精光一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是说……迂回武关?”
“陛下明鉴。”谋议大夫躬身道,“武关虽亦险要,然守备兵力远不及函谷。英布虽据南阳,其心难测,未必肯全力助我借道。然,若陛下遣一良将,率精锐一部,不必经南阳腹地,而是自汝南郡西出,沿丹水河谷潜行,翻越商洛山地,出其不意,直扑武关!同时,大将军主力仍在函谷施加压力。如此双管齐下,伪汉首尾难顾,破关可期!”
此策与韩信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他深知,英布不可倚仗,但利用其势力范围边缘的缝隙,实施战术穿插,却是可行之策。
“此议甚善!”韩信抚掌,“武关方向,确是一步奇兵!”他沉吟片刻,目光变得决然,“传朕旨意!”
“一、命大将军柴武,继续于函谷关外保持高压态势,多设疑兵,广布旌旗,做出即将大举强攻之姿态,吸引伪汉主力!”
“二、擢升车骑将军陈胥为征西将军,总领西路奇兵。令其率本部一万五千精骑,并增调五千山地锐卒,携半月干粮,轻装简从,自汝南秘密西进!沿途遇小股敌军,速战速决,避开关隘坚城,目标直指武关!务必隐蔽疾行,出其不意!”
“三、命水军都督屠川,派舟师沿汉水西进,做出威胁南阳、策应西路军的姿态,牵制英布,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亦可为陈胥部必要时提供侧翼掩护或补给通道!”
一个宏大的、意图一举凿穿关中防御的战略计划,在韩信的勾勒下清晰呈现。正面佯攻牵制,侧翼奇兵突袭,水路辅助威慑。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攻城略地,而是综合了战略欺骗、大纵深迂回、多兵种配合的高层次战役规划。
“陛下圣明!”众将齐声领命,尤其是陈胥,眼中燃起熊熊战火,能独当一面执行如此重要的奇袭任务,无疑是莫大的信任与荣耀。
“此战关键,在于快、在于隐!”韩信盯着陈胥,“朕予你临机决断之权,但若延误战机,或暴露行踪,致使功败垂成……军法无情!”
“臣!必不负陛下重托!武关不破,臣提头来见!”陈胥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战略既定,韩信又将注意力转回内政。“‘太平道’虽灭,然其流毒及背后关联的豪强势力,仍需清理。朕决意,暂不回彭城,即日启程,东巡砀郡、东郡,亲自督察度田编户之进展,并安抚地方,震慑宵小!”
他深知,军事上的胜利需要稳固的内政作为支撑。若不趁热打铁,将度田新政彻底推行下去,那些隐藏的豪强便会如同野草,春风一吹又再生。
“陛下,”王瑕适时开口,“麦风司已根据名单,锁定了部分与‘太平道’勾结密切的豪强。是否……趁陛下东巡之际,一并处置?”
韩信眼中寒芒一闪:“可。但需证据确凿,行动迅捷。朕要让天下人知道,顺朕者,可得安乐;逆朕者,无论明暗,皆死路一条!”
次日,皇帝銮驾启程,并未返回京师彭城,而是向东,前往砀郡其余县府,并计划随后进入东郡。皇帝的旌旗所到之处,地方官吏无不战战兢兢,竭力表现;曾经心怀异志的豪强则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而分得田地的贫苦百姓,则夹道跪拜,高呼万岁。
韩信时而召集乡老问询民情,时而亲自巡视新开垦的荒地,时而严厉申饬办事不力的官吏。他的东巡,既是一次安抚,更是一次强有力的宣示——新朝的统治,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力度,渗透到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征西将军陈胥,已如同离弦之箭,率领着他精心挑选的两万精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汝南郡西部的崇山峻岭之中,向着那决定关中命运的武关,开始了艰苦而隐秘的远程奔袭。
东巡的銮驾与西征的奇兵,一明一暗,共同构成了天熙新朝开拓道路上,两道并行不悖、却又紧密关联的轨迹。韩信用他的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的征途,远未结束,无论是内部的整合,还是外部的征伐,他都将以绝对的意志和精准的策略,稳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