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麦南征的旌旗，如同一片移动的玄色丛林，自宛城出发，浩浩荡荡向南推进。征南大将军陈胥坐镇中军，他并未因断魂隘大捷而骄狂，反而更加谨慎。南越之地，不同于已部分汉化的西瓯等地，其地更偏，山更险，林更密，水更多，且赵佗经营数十载，根深蒂固，绝非乌合之众可比。
大军首要目标，是打通通往南越国核心区域——番禺（今广州）的交通要道，而横亘在面前的第一个天堑，便是宽阔湍急、支流纵横的漓江水系。
时值盛夏，南疆湿热难当，瘴疠之气弥漫。来自北方的士卒多有不适，非战斗减员开始出现。陈胥严令各营注意饮水卫生，分发避瘴药物，并放缓行军速度，以适应环境。
这一日，前锋赵第所部五千人马，抵达漓江一条重要支流——郁水的一段险要流域。此处江面收窄，两岸峭壁林立，水流湍急，形成一道天然关卡，名为“龙门渡”。对岸，南越军早已依山傍水，修建了坚固的营寨和箭楼，江面上游弋着数十艘体型狭长、行动灵活的越人战船，船上士卒肤色黝黑，仅着短裤，手持弓弩或长钩，眼神凶狠，正是南越依仗的水上精锐——“水鬼”。
赵第勒马江边，望着对岸严阵以待的敌军和湍急的江水，眉头紧锁。他麾下多是北地健儿，擅长步战骑射，却少有精通水性者。强行渡江，无异于送死。
“将军，末将愿率敢死之士，乘小舟强渡，抢占滩头！”一名校尉请命。
赵第摇头：“不可。水流太急，敌军以逸待劳，更有战船游弋，我军半渡而击，必遭灭顶之灾。”他仔细观察着对岸地形和敌军部署，发现南越军防御重点在于渡口正面，两侧峭壁虽然陡峭，但并非全无落脚之处，且林木茂密，或许可以……
他召来军中几名出身南方、善于攀爬的士卒，吩咐道：“你等挑选身手敏捷者，携带绳索钩镰，趁夜色泅渡过江，攀上右侧峭壁，潜伏下来。听我号令为信！”
“诺！”
是夜，月黑风高。数十名精选出的麦军士卒，口衔利刃，背负绳索，悄然潜入冰冷的江水中，凭借出色的水性和毅力，避开主流，艰难地泅渡到对岸，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陡峭的崖壁，隐入密林之中。
次日清晨，江面雾气弥漫。赵第下令，集结所有强弓劲弩，包括随军携带的二十具“神机连弩”，在岸边一字排开，对准对岸南军营寨和江面战船，进行猛烈的远程压制！
“放箭！”
一声令下，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江面，密集地射向南军阵地。神机连弩特有的连绵射击声，更是带来了恐怖的杀伤，南军营寨的木栅被射得千疮百孔，箭楼上的哨兵惨叫着跌落，江面上的战船也被箭雨覆盖，船板笃笃作响，不少水鬼中箭落水。
南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远程打击打得有些发懵，但他们反应迅速，立刻躲入掩体，同时江面上的战船也开始还击，越人水鬼们操船技术精湛，在箭雨中灵活穿梭，同样以精准的箭矢射向麦军阵地。
江面上，箭矢往来交错，杀声震天。麦军凭借弩箭的射程和密度优势，暂时压制住了对方，但想要渡江，依然困难重重。
就在双方远程对射陷入僵持之际，赵第看准时机，猛地一挥令旗！
潜伏在右侧峭壁上的麦军敢死队看到信号，立刻行动！他们将准备好的绳索抛下，数十名精锐士卒如同猿猴般沿绳快速滑下，直扑南军岸防阵地的侧翼！同时，他们将随身携带的火油罐奋力掷向南军靠近崖壁的营帐和箭楼！
“敌袭！侧面有敌人！”南军阵脚顿时大乱。
他们万万没想到，麦军竟然能从几乎垂直的峭壁上发起攻击！侧翼守军匆忙迎战，与从天而降的麦军敢死队绞杀在一起。火油罐砸中目标，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更添混乱。
正面指挥的南越将领见侧翼被突破，心急如焚，连忙抽调兵力前去堵截。江面上的战船也有些不知所措，一部分继续与麦军对射，一部分试图靠近岸边支援。
就在南军阵地出现混乱的刹那，赵第等待的机会来了！
“渡江！快！”
早已准备在岸边的数百艘羊皮筏子和临时扎制的木筏，载着第一批两千名麦军精锐，趁着南军注意力被侧翼吸引，江面火力减弱的空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对岸！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上岸！”南越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
江面上的南越战船拼命转向，试图拦截。无数越人水鬼更是直接跳入水中，手持利刃，如同水中鲛人般，迅速靠近麦军的筏子！他们或用凿子破坏筏底，或用钩镰将麦军士兵拖入水中，近距离搏杀。江水瞬间被染红，惨烈的白刃战在江面和浅滩展开。
麦军士卒不习水性，在摇晃的筏子上站立不稳，面对神出鬼没的水鬼，伤亡惨重。不断有筏子被凿沉，士兵落水溺毙或被水鬼杀死。
“不要慌！结阵！用长矛捅！用弩箭射！”筏子上的麦军校尉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战斗异常惨烈。第一批渡江部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勉强在滩头站稳脚跟，与侧翼的敢死队汇合，建立起一个狭窄的桥头堡。
赵第见先锋得手，毫不迟疑，立刻命令第二波、第三波部队持续渡江，扩大战果。同时，岸边的弩箭持续不断地提供火力支援，压制南军反扑。
南越军虽然勇悍，水战精通，但面对麦军不顾伤亡的连续强渡和侧翼的奇袭，以及那恐怖的远程弩箭，终于渐渐不支。滩头阵地被麦军一步步扩大，南军营寨多处起火，军心开始动摇。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漓江水为之染赤。最终，南越军残部见大势已去，丢弃营寨，焚毁无法带走的物资，乘着剩余的战船，顺流而下，向郁水下游撤退。
龙门渡，这座南越国北面的重要门户，经过一场血战，终于被赵第率军攻克。然而，麦军也付出了伤亡近千的代价，尤其是许多北方儿郎，未曾死于刀剑，却葬身于陌生的江水之中。
赵第站在满是尸骸和焦木的滩头，望着南军撤退的方向，脸上并无太多喜色。这只是南征的第一道关卡，南越的水网密布，像龙门渡这样的险要不知还有多少，那些神出鬼没的水鬼，更是此战的心腹大患。
他下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防御，同时将战报和遇到的困难，火速传回中军。
漓江初战，虽胜尤险。南征之路，注定铺满荆棘与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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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陈胥接到了赵第的战报。他仔细阅读着战况描述，尤其是关于南越水鬼的棘手之处。
“水战……乃我军短板。”陈胥沉吟道，“赵佗凭借舟楫之利，据守江河之险，若不能解决此事，我军南下必将步步维艰。”
他立刻召集随军的将作监工匠和格物院派来的几名院吏。
“诸位，前锋于龙门渡遭遇越人水鬼，我军损失不小。可有良策，克制其水下袭击，提升我军水战能力？”陈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名老工匠思索片刻，道：“大将军，可于船底加装铁网、倒刺，令水鬼难以靠近凿船。亦可多备渔网、长钩，于船上防御。”
格物院的一位年轻院吏则提出了不同的想法：“陈将军，墨侯之前曾研究过一种利用皮革和竹管制成的‘换气鳔’，或许可让少数精锐士卒短时间潜伏水下，反制水鬼。另外，我等可尝试改造弩箭，使其能在水下较短距离内保持威力，或制造能于水面燃烧的‘火油浮雷’，攻击敌船。”
陈胥眼中一亮，这些想法虽然新奇，但或许能起到奇效。“好！即刻着手试验、打造！所需物料，优先供给！”他知道，与南越的战争，不仅是勇气和人数的较量，更是智慧与技术的比拼。
与此同时，他也传令后续部队，加紧搜罗、征用沿江民船，并招募熟悉水性的当地渔民入伍，组建辅助水军。欲平南越，必先制水！
南征大军，在初战的鲜血洗礼后，开始积极调整策略，准备迎接更严峻的挑战。而遥远的番禺城内，南越王赵佗，也已接到了龙门渡失守的战报，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凝重而凶狠的神色。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