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大捷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麦军大营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尽管疫情仍在,但那股盘踞在将士心头的、因诡异传说和久攻不下而产生的阴霾,被这实实在在的胜利驱散了大半。士气为之一振!
陈胥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下令将捷报广为宣扬,并刻意强调了屠川、李锋所部以寡敌众、力挽狂澜的功绩,以及那试图降临的“怪物”在昆吾镇钥神威下灰飞烟灭的结果。这既鼓舞了士气,也无形中削弱了南越巫觋信仰在普通士卒和归附越人心中神秘恐怖的地位。
同时,收购草药的行动也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或许是海湾大捷展示了麦朝的绝对实力和“天命所归”,或许是陈胥开出的高价和自治承诺实在诱人,几个原本摇摆不定的沿海和大山深处的越人部族,终于派出了代表,带来了大量急需的药材,并表示愿意归附。
随军医官们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救治工作。有了充足的药材,隔离营区的状况很快得到控制,新的病患增加速度明显放缓,不少轻症者开始康复。笼罩在军营上方的死亡阴影,终于开始消散。
陈胥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番禺这座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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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城内,情况则截然相反。
赵佗自那夜心有所感后,便一病不起,精神彻底垮塌。海湾仪式失败、巫彭身亡的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吕嘉等核心将领已然知晓。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守军高层蔓延。
城外麦军的佯攻停止,转为更加严密的包围和频繁的劝降。用箭射入城中的檄文,不再仅仅是宣扬武力,更详细列举了赵佗割据一方、对抗天朝的罪状,并再次承诺,只要开城投降,士卒百姓皆可免死,甚至有功者还能受赏。
城内的粮食日渐匮乏,军心涣散,逃兵事件开始增多。吕嘉试图弹压,但已是杯水车薪。曾经被赵佗武力压服或利益捆绑的各族首领,此刻也纷纷起了别样心思,暗中与城外的麦军使者联络者络绎不绝。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天熙二年秋,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
番禺那扇沉重的南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以吕嘉为首,一众南越文武官员,身着素服,卸甲去剑,手捧南越王玺绶、舆图册籍,垂首默然,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城门,走向城外那森严壁垒的麦军大营。
在象征着权力和尊严的王旗被降下,换上麦朝玄色龙旗的那一刻,城头残存的守军有人掩面而泣,有人茫然望天,更多的人则是松了一口气——这场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陈胥并未刻意折辱这些投降者。他端坐于帅帐之中,接受了吕嘉等人奉上的印绶舆图,宣布了皇帝(韩信)的谕令:废黜南越国号,其地置郡县,纳入麦朝直接管辖。赵佗及其宗室、主要官员,即刻押送咸阳,听候皇帝发落。投降将士,甄别后或编入麦军,或解甲归田。
整个过程庄重而压抑,没有胜利者的喧哗,只有历史车轮碾过时的沉重回响。
当麦军的先头部队开始有序入城,接管防务时,陈胥独自走出大帐,遥望着那座终于臣服的南疆雄城,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重任暂释的疲惫,以及对新征之土如何安抚治理的思虑。
“传令,大军入城,秋毫无犯!敢有劫掠百姓、欺凌归附者,立斩不赦!”
“随军文吏,即刻开始清点府库,登记户籍,准备善后事宜。”
“召那些已表示归附的越人部族首领来见朕。”
一系列命令迅速下达,标志着战争的结束,和更为复杂的治理阶段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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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初步的统计结果和善后方略便被快马加鞭,连同详细的战报和海湾之战的完整经过,一并送往咸阳。
捷报传至咸阳,举城欢庆。天熙皇帝韩信于朝会之上,对南征将士大加封赏:
陈胥加封食邑,赐金帛,总揽岭南善后事宜;
屠川晋爵,赏赐丰厚,命其暂领新设之南海郡水军事务;
李锋功勋卓着,擢升为将军,封爵,其麾下侦察及突击将士皆按功行赏;
赵均、赵第等将领亦各有封赏。
随何、召平等负责后勤、外交的文臣同样功不可没,各有褒奖。
阵亡将士,厚加抚恤,立碑纪念。
而对于岭南之地的具体安排,韩信与三公九卿商议后,也很快有了决断:
设立岭南道,下置南海郡(治所番禺)、桂林郡(治所布山,即后世贵港附近)、象郡(治所临尘,向西南延伸)等郡,派遣流官与选拔归附的越人头人共同治理。
大力推广麦朝律令、度量衡,但同时尊重越人风俗,缓步推行教化,开设官学。
迁徙部分中原之民与越人杂处,传授先进农耕技术,同时鼓励贸易,利用沿海之利,发展渔盐及海上商贸。
命墨雪格物院选派精通地理、矿冶、农事之才,随新任官员赴岭南,勘探资源,研究因地制宜发展之策。
将缴获的巫觋典籍、器物,以及那方至关重要的“昆吾镇钥”,悉数封存,由专人护送回咸阳,交由墨雪深入研究。那处海湾石阵,则被下令彻底拆除、封禁,列为禁地,严禁闲人靠近。
南征之役至此,终于以麦朝的全面胜利告终。帝国的版图上,增添了辽阔的岭南之地,通往南海的大门已然敞开。
然而,朝堂之上的有识之士都明白,战争的结束仅仅是开始。如何将这百越杂处、风俗迥异的土地真正融入帝国,如何消化那来自骊山地宫和南海之滨的、关乎“昆吾”、“归墟”的秘密,将是天熙新朝面临的更深远的挑战。
咸阳宫深处,韩信看着舆图上那新绘制的、向南方和海洋大大延伸的疆域轮廓,目光悠远,仿佛已越过千山万水,投向了那更广阔的、未知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