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朔风愈发凛冽,卷起枯黄的草屑和沙尘,拍打着雁门关饱经风霜的城墙。柴武的强硬回击,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边境线上出现了短暂而诡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反而让柴武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他深知匈奴人,尤其是那位以隐忍和狠辣着称的右贤王,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表面的平静之下,必然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果然,数日后,深入草原的斥候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发现,右贤王本部王帐周围,出现了更多不属于匈奴传统部落的帐篷,那些人的装束、使用的器物,甚至营地的布局,都与草原风格迥异。斥候冒险抵近观察,远远看到一些身着深色长袍、看不清面容的人与右贤王的贵族们频繁接触。
“都护,那些人……不像西域胡商,倒像,倒像……”斥候队长斟酌着用词,“倒像是一些神神叨叨的祭师之流,但气场又截然不同。”
“西极商会……”柴武眼中寒光一闪。这个阴魂不散的组织,果然与匈奴高层勾连上了!他们提供给右贤王的,恐怕不仅仅是财物,还有……某种承诺,或者,是超越常理的力量?
与此同时,边境的小规模冲突性质开始发生变化。以往匈奴游骑劫掠,多以抢夺财物、人口为目标,来去如风。但最近几次遭遇,小股麦军巡逻队遭遇的伏击更加有组织,对方使用的箭矢更加刁钻狠毒,甚至带有不易察觉的麻痹毒素。更有一支麦军斥候小队在夜间接敌时,报告称看到了“鬼火般的幽光”和“能扰乱心智的怪异声响”,导致小队短暂混乱,险些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军中议论纷纷,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柴武面沉似水,召集麾下将领。“装神弄鬼,动摇军心,此乃宵小之辈所为!”他声若洪钟,压下了帐中的窃窃私语,“传令下去,日后接敌,凡遇怪异之事,不论真假,皆以强弓硬弩、火攻之法应对!吾等军人,信的是手中刀,胯下马,而非虚无缥缈之鬼魅!”
他亲自审问了那支遭遇“怪异”的斥候小队幸存者,详细询问了每一个细节。随后,他下令军中医官和工匠,针对性地加强了对毒物的防范,并赶制了一批特制的、能发出巨大声响和强光的“惊马铃”与“闪光罐”,配发给前沿部队。
“他们要玩邪的,老夫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堂堂正正之师的破邪之法!”柴武的决心,稳定了北疆军的军心。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一边舔舐着爪牙,一边冷冷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对手,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机会。他也将“西极商会”可能掌握非常规手段的最新判断,再次以六百里加急密报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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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疆的阴云密布相比,岭南则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番禺城外的示范田庄已初具规模,引水渠如同脉络般将清澈的溪流引入新开垦的田地。来自中原的稻种在肥沃的红土地里扎下了根,长势喜人,引得周围越人百姓纷纷前来观看,啧啧称奇。互市监设立的官市更是人头攒动,越人用山岚间采来的香料、珍贵的木材、硕大的海珠,换回急需的盐巴、铁器和厚实的布匹,交易还算公平,以往被南越官府和豪强层层盘剥的景象大为减少。
陈胥采纳了越人首领阿养的建议,开始着手整顿沿海的盐场。他派遣懂得制盐技术的工匠,改进煮盐之法,提高效率和质量。第一批由官府主导产出、雪白晶莹的海盐上市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仅满足了本地需求,甚至开始通过内陆商路,小规模销往周边郡县,成为岭南财政一个新的来源。
然而,陈胥的目光并未仅仅停留在陆地上。那日他提出绘制海图的构想后,便付诸了行动。几名精通水性的麦军士卒和几位自愿协助的越人老渔民,组成了一支小小的探险队,配备了两艘坚固的渔船和有限的补给,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清晨,驶离了番禺港,沿着海岸线,开始向东、向南进行初步的探索和测绘。
“大将军,此举是否过于冒险?海上风浪无情,且未知海域,恐有莫测之险。”有部将劝道。
陈胥望着消失在水平线上的帆影,缓缓道:“风险固然有,然收益亦不可估量。陆上疆域终有尽头,而海路通达四方。昔日始皇遣徐福东渡,虽未竟全功,亦开眼界。今我大麦立国,岂能固步自封?此非一时之功,乃百年之基也。”
他心中还有一个未曾明言的想法:那被封印的“海隅之眼”和试图降临的“怪物”,都与海洋有关。主动探索海洋,了解海洋,或许是为将来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类似威胁,未雨绸缪。
探险队出发十数日后,竟真的派人送回了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在番禺东南方向约三百里处,发现了一处巨大的、拥有优良避风条件的天然深水港湾,其规模远超番禺港,且周边物产丰富,并无强大土人势力盘踞!
陈胥闻报,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意识到,这处被他命名为“望海湾”的良港,其战略价值和经济潜力无可估量!它不仅可以成为未来海上探索和贸易的重要基地,更能作为控制南海、辐射更广阔区域的关键支点!
他立刻下令,调拨资源,派遣更多人员和工匠,前往“望海湾”建立前哨站,并开始规划建设港口设施。同时,他将此发现迅速奏报咸阳,并附上了自己对开发此港、经营南海的初步构想。
岭南的治理,正从单纯的安抚平定,向着更深层次的开发和长远布局迈进。一条崭新的、通向蔚蓝的道路,在陈胥的推动下,正于帝国南疆悄然铺开。
咸阳的韩信,几乎同时接到了来自北疆的警报和岭南的喜报。他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在北方阴沉的草原和南方那片新标注的“望海湾”之间来回移动,嘴角最终泛起一丝冷峻而充满野心的弧度。
“北狼环伺,南溟初开……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