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三年夏,咸阳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来自北疆的凛冽风尘与岭南的湿润海风,在这座帝国的中心交汇。城门守军明显增多了盘查的人手,但面对这些持着兵部文书、风尘仆仆却又意气风发的功臣队伍,检查也带着几分敬意与好奇。
北疆的队伍率先抵达,以柴武为首,骑士们虽经长途跋涉,依旧队列严整,甲胄在夏日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马蹄踏在咸阳的青石街道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引得道路两旁的民众纷纷驻足围观,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对英雄的仰慕。那几位随行的匈奴归义首领,看着咸阳巍峨的城墙、繁华的街市以及井然有序的人流,眼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震撼与敬畏,原本残存的一丝桀骜也悄然收敛。
岭南的队伍稍晚两日抵达,其风貌则截然不同。陈胥乘坐的虽是官制马车,但其后跟随的车辆却装载着硕大的海蚌、色彩斑斓的珊瑚、奇形怪状的香料木料,还有关在笼中、引颈长鸣的孔雀与一些中原罕见的珍禽异兽。士卒们的肤色大多黝黑,带着明显的海风侵蚀的痕迹,精神却极为昂扬。他们带来的南国气息,为古朴雄浑的咸阳增添了一抹亮丽而陌生的色彩。
两支队伍的代表,被分别安置在专为接待功臣准备的馆驿中。礼部官员穿梭往来,细致地指导着觐见礼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兴奋的气氛。
咸阳宫,麒麟殿。
周岁宴暨犒赏功臣大典,如期举行。殿宇内外,旌旗招展,甲士林立,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秩肃立。钟鼓齐鸣,雅乐奏响,气氛庄严而热烈。
皇帝韩信携皇后林仙丽端坐于御座之上。林皇后凤冠霞帔,仪态万方,怀中抱着今日的小主角——皇子韩继。小家伙穿着一身特制的杏黄色小龙袍,头戴缀着明珠的小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殿内众多陌生而威严的面孔,竟无丝毫怯意,反而在母亲怀里微微扭动,似乎对这一切充满了兴趣。
“宣——北庭大都护、汝阴侯柴武,及北疆有功将士觐见!”
“宣——镇海公陈胥,及岭南有功将士觐见!”
内侍高昂的唱名声在殿内回荡。柴武与陈胥各自领着麾下精选的功臣,步履沉稳,依次入殿,行三跪九叩大礼。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皇子殿下千岁!”
声震殿宇。韩信目光扫过这些为他戍守边疆、开拓疆土的臣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众卿平身。北疆大捷,岭南开拓,皆赖诸位将士用命,臣工尽心。今日朕与皇子,与众卿同乐!”
“谢陛下!”众人起身,分列两旁。
犒赏仪式开始。由丞相蒯彻宣读封赏诏书。对柴武、陈胥等主要将领,除却之前的爵位晋升和食邑赏赐外,更有金银帛缎、御用兵器等厚赏。对于中层将领和有功士卒,亦各有擢升和重赏。每一位被念到名字的功臣出列谢恩时,都能感受到皇帝目光中的赞许与勉励,无不激动万分。
随后,便是各地献礼环节。北疆献上了俘获匈奴的宝弓良马,以及漠南特有的优质毛皮,彰显了武功之盛。而当岭南的献礼队伍抬着那些充满南国风情的物产上殿时,更是引起了阵阵惊叹。
合浦珍珠圆润硕大,光泽夺目;血色珊瑚形态奇崛,殷红如血;龙涎香异香扑鼻;犀角雕刻精美;还有那几只开屏的孔雀,华丽的尾羽在殿内光线下流光溢彩,引得小皇子韩继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陈胥趁机出列,躬身奏道:“陛下,皇后娘娘,此乃南海微末之物,聊表臣等心意。南海虽远,然物产丰饶,渔盐之利、珠玑之宝,潜力无穷。望海湾港口已初具规模,明珠堡已成前哨,假以时日,必能为帝国开辟海上通途,聚敛无穷财富。”
韩信看着这些贡品,又听陈胥之言,龙颜大悦:“好!镇海公与岭南将士之功,非仅在于拓土,更在于为帝国发现了新的宝库。朕心甚慰!”他转头对怀中的韩继笑道,“继儿,你看,这便是南海之宝,将来都是你的江山财富。”
韩继似懂非懂,小手挥舞,竟朝着那璀璨的珍珠方向“啊”了一声,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引得群臣发出一阵善意的低笑。
献礼之后,盛大的宫宴开始。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殿中乐舞起,觥筹交错,气氛热烈。韩信特意下旨,让柴武、陈胥、张浒、栾布、灌婴等核心将领及重臣移至御前近席,以便叙话。
韩信首先对柴武道:“北疆一战,打出了我大麦的军威,使匈奴不敢南顾。然漠南辽阔,新附之地,治理不易。柴卿日后有何方略?”
柴武恭敬回道:“陛下圣明。漠南之地,水草丰美,宜牧宜农。臣已奏请迁徙内地贫民及罪囚实边,屯田筑城,与归义胡部杂处,渐行教化。同时,以精锐骑兵巡弋边境,保持威慑。待数年后,漠南根基稳固,便可成为进一步经略漠北或西域之前沿。”
韩信点头称善:“稳扎稳打,方是长久之计。北疆之事,朕便托付于卿。”他又看向陈胥,“岭南瘴疠之地,开拓艰辛。朕闻明珠岛尚有土人滋扰,疫病亦时有发生,陈卿如何应对?”
陈胥从容应答:“陛下,岭南之难,在于水土不服与民情未通。臣已严令各军寨加强卫生防疫,广储药材,并招募熟悉本地草木虫蛇的越人为向导医者。至于土人,恩威并施乃不二法门。愿归附者,赐予田宅、农具,编户齐民;冥顽不化者,则以兵锋慑之。目前,番禺、望海湾、富川营等核心区域已趋稳定,正大力推广农耕、兴修水利。假以时日,岭南必为帝国粮仓、海贸枢纽。”
“嗯,”韩信沉吟道,“开拓非一日之功,爱卿能知难而进,统筹得当,朕心甚安。所需钱粮、人力,朝廷会酌情增派。”他话锋一转,问道,“南越王赵佗一行,现已押至咸阳,依卿之见,当如何处置,方能利岭南长治久安?”
陈胥略一思忖,道:“陛下,赵佗年老病重,杀之无益,反易使南越旧民心生芥蒂。不如显陛下宽仁,允其苟延残喘,以示怀柔。其宗室及首要官员,需严加甄别,首恶者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其余人等,或分散安置于内地,或削爵为民,使其远离岭南故地,断其根基。如此,既可彰天威,又可收南越民心。”
韩信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随何,见其微微颔首,便知此策与之前商议相合,遂道:“便依陈卿所言。此事由御史大夫府会同廷尉办理。”
“陛下圣明。”
宴会持续至深夜,宾主尽欢。小皇子韩继毕竟年幼,在后半段便由林皇后抱着先行退回后宫休息。离去时,他已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粉嫩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仿佛也沉浸在这盛世华章之中。
此次宫宴,不仅是对功臣的犒赏,更是对帝国南北经略成果的一次盛大检阅。北疆的武功与岭南的开拓,通过这场宴会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位在场的朝臣,也必将随着他们的口传遍天下。天熙朝的国力与野心,在这场麒麟殿的盛宴中,展露无遗。
而无论是北疆的稳固,还是南海的波涛,最终都汇聚成了一个共同的期盼——那位在宴会上初次亮相便沉稳不凡的皇子,能如麒麟般茁壮成长,继承并开拓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