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辽东,寒风已带着刺骨的凛冽,卷起枯黄草屑,在原野上打着旋。十五万麦朝大军,如同一条玄色巨龙,沿着古老的官道向东蜿蜒行进。旌旗猎猎,矛戈反射着冷冽的天光,队伍中战马的响鼻、车轮的吱嘎、甲胄的摩擦以及无数双军靴踏地的沉闷声响,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雷鸣,碾过苍茫大地。
中军大纛之下,晋王韩继身穿量身打造的亮银麒麟铠,猩红蟠龙战袍在秋风中翻卷。他年仅十四,面容犹带稚气,但挺直的脊梁和沉稳扫视前方的目光,已初具统帅气度。他的身旁,骁骑将军灌婴、镇东将军栾布、东礁都督张浒三员大将策马扈从。而在稍后一些的亲卫队伍中,十位年轻的面孔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正是随军历练的年轻一代,此刻皆身着合身的甲胄,神情既兴奋又紧张。
这十人,既有灌阿(灌婴之子)、柴奇(柴武之子)、栾贲(栾布之子)、周亚夫(周勃之子)、陈嘉(陈胥之子)这样的将门虎子,也有随明(随何之子)、陈应(陈婴之子)、召奴(召平之子)、蒯通(蒯彻之子)、孙阳(孙守仁之子)这些文臣之后。他们被编入晋王亲卫或各将军麾下,承担着文书、参谋、联络、监军辅佐等职责,开始了他们的军旅初体验。
“报——!”一骑斥候绝尘而来,马蹄踏起烟尘,“启禀大将军!前方三十里即抵辽水!敌军大将王险率三万兵马,已于西岸构筑连营,沿河布防!”
韩继目光一凝,抬手示意大军暂停行进。他并未立刻询问老将,反而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年轻人们:“敌军背水列阵,是何意图?你等可有见解?”
这是考验,也是给予机会。
灌阿率先开口,声如其父般洪亮:“殿下,王险悍勇,此举定是想趁我军远来疲惫,主动出击,搏个‘半渡而击’!”
柴奇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卫右渠严令其不得让我军轻易渡过辽水,他不得不前出立营。”
栾贲盯着舆图,手指点向敌营两翼:“殿下,观其营垒布局,左右两翼似乎各有弱点……”
文臣之后也不甘示弱,蒯通沉吟道:“王险性情急躁,或可诱之。” 随明则仔细记录着斥候回报的细节,陈应则默默观察着周围地形,与脑中记下的图册印证。
韩继微微颔首,对众人的反应心中有数。他综合了众人的看法,沉声道:“王险弃险就易,无论是轻敌还是受命,都给了我军一个歼灭其有生力量的良机!此战,不仅要胜,还要速胜、全胜!以此震慑朝鲜,提振我军士气!”
他随即下达一连串命令:大军前进二十里立寨,斥候全力侦察,工匠即刻检修器械。同时,他特意吩咐:“孙阳,你带几人,协助军中医官,提前准备救治伤患所需药物、纱布。召奴,清点随军携带的粮秣,确保首战期间供应无虞。随明、陈应,随我中军,记录军令,绘制详图。”
“末将(属下)领命!”年轻人们精神一振,各自领命而去,第一次真正参与到这场宏大的战争机器运作之中。
当晚,中军大帐内,牛油巨烛燃得噼啪作响。不仅众将在列,十位年轻人也被特许参与军议。
韩继立于沙盘前,详细部署了“正面佯攻,两翼奇袭”的战术。灌婴正面强攻,栾布左翼突袭,张浒右翼渗透纵火。
“你等初次临阵,需谨记职责,多看多学,不可擅动,但更不可怯懦!”韩继目光扫过十位年轻人,“灌阿、柴奇,你二人各率一曲骑兵,归入灌婴将军麾下,为前锋游骑,试探敌阵,务必小心!”
“栾贲,你率一队锐士,随栾布将军迂回,负责开路与侧翼掩护!”
“周亚夫、陈嘉,你二人随张浒都督行动,东礁将士善于奇袭,你等需仔细观察,学习其战法。”
“其余人等,随我坐镇中军。蒯通,你心思缜密,负责分析各方回报军情;随明、陈应,你二人继续负责文书舆图;召奴、孙阳,保障联络与医护通道畅通。”
“遵命!”十人齐声应诺,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次日拂晓,晨雾弥漫辽水。灌婴率领的五万大军在敌营前列成巨大的攻击阵型。战鼓轰鸣,号角连天。
灌阿与柴奇各率数百精骑,如同两支离弦之箭,率先冲出本阵,在朝鲜军营寨前穿梭驰骋,用弓弩精准狙杀营墙上的哨兵和敢于出营挑战的小股敌军。他们的任务就是挑衅、骚扰,激怒王险。
王险果然暴怒,见麦军主力已至,又受此挑衅,不顾部将些许劝阻,下令大开营门,率主力出营列阵,欲与麦军野战决胜。
“步卒,推进!”灌婴见敌已出巢,立刻下令。
重甲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山推进。进入射程后,麦军强弩齐发,黑色的箭雨带着死亡尖啸落入朝鲜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朝鲜军的弓箭反击则大多被麦军的盾牌和重甲挡住,收效甚微。
灌阿和柴奇见状,立刻率领骑兵如同潮水般撤回两翼,保护步卒侧翼,并寻找敌军阵型的薄弱点。
就在正面战场杀声震天,陷入残酷的肉搏绞杀时——
“左翼,信号!”中军了望塔上,兵士高喊。
韩继凝目望去,只见敌军左翼丘陵方向,三支火箭冲天而起!
“栾布将军动手了!”周亚夫在一旁低呼,拳头紧握。
几乎是同时,右翼河湾方向,也冒起了浓烟,隐隐传来喊杀声!
“张浒都督也得手了!”陈嘉兴奋道。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栾布率领的精锐如同猛虎下山,从侧翼狠狠撞入朝鲜军阵中。朝鲜军左翼本就被正面战斗吸引,猝不及防,瞬间被撕裂。几乎同时,张浒率领的东礁精锐在敌营内四处点火,粮草堆、帐篷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后营一片大乱。
“好!”韩继猛地一拍案几,长身而起,“传令灌婴将军,全力压上!命令中军预备队,向左翼延伸,配合栾布将军,包围敌军!”
军令通过旗号、鼓声和快马迅速传达。年轻的随明和陈应飞快地记录着每一道命令和战场变化,蒯通则紧张地分析着各方回报,试图判断王险可能的突围方向。
正面战场上,灌婴看到信号,精神大振,挥刀怒吼:“全军突击!碾碎他们!”
压力陡增,侧翼被破,后方起火,三面受敌的朝鲜军彻底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疯狂向后逃窜,只想跳进辽水逃命。
王险在亲兵护卫下,双目赤红,犹自死战,试图稳住阵脚,却被乱军冲散。混乱中,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正是张浒麾下弩手所为)正中其肩胛,他惨叫一声,险些落马。
“保护将军!”亲兵拼死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抢到一条小船,仓皇渡河。主将重伤败退,更使得朝鲜军失去了最后一点抵抗意志,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麦军骑兵全线出击,尽情追杀溃敌。灌阿和柴奇更是勇不可当,率领骑兵反复冲杀,将一股股试图集结的残敌冲散。辽水西岸,尸横遍野,河水为之染赤。
此战,三万朝鲜军几乎被全歼,仅有王险等极少数人带伤逃脱。麦军缴获军械、粮草、马匹无数,取得了东征的开门红。
夕阳西下,战场逐渐沉寂。麦军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收治伤员,清点战利品。
韩继在众将和年轻子弟的簇拥下,巡视战场。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残破的旗帜、散落的兵器和扭曲的尸体,构成了战争最残酷的画面。几位文臣之后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召奴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孙阳则强忍着不适,带着人协助医官救治伤员,将学到的医术知识用于实践。
“感觉如何?”韩继看向身边的年轻人们,声音平静。
灌阿、柴奇等人尚且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言谈间满是杀敌的畅快。而随明、陈应、蒯通等人则面色凝重,他们更多地看到了计策的实施、军令的传递以及战后处理的繁杂。
“殿下,”蒯通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王险败在骄躁,我军胜在谋定后动。然辽东之地,敌军仅此一路乎?后续战事,恐更需谨慎。”
韩继赞许地点点头:“蒯通所言甚是。此战虽胜,却只是开始。卫右渠主力未损,朝鲜境内多山地险关,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他看向所有人,语气严肃,“你等需记住今日所见,胜利的喜悦,与这战场的残酷,本就是一体两面。为将者,不可因胜而骄;为谋者,不可闭门造车。都去帮忙处理善后,好好体会。”
“是!”众人躬身领命,各自散去,心境已与战前大不相同。
辽水西岸的烽火暂时熄灭,但更大的风暴,正在东方的群山之后酝酿。年轻的晋王和他的伙伴们,在这血与火的第一课中,迈出了他们成长的重要一步。征伐卫满朝鲜的漫长画卷,刚刚展开一角。